贾敏对上文姨娘泪水盈盈的双眼,叹了一口气。文姨娘不知道这个东西厉害,她可是知晓的。一本账册,涵盖了大半个官场,上至位高权重的王爷,下至不入流的小吏。在官场上混的,若是对它不动心是假的,可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真要把这个接下来还没几个有这个胆子。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贾敏打量着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文姨娘,只见她一身家常半新不旧的暗色衣服,梳的简单整齐的头,头上只一只鎏金簪子,一朵绢花,也没描眉画脸,本来十分姿色这么妆点下来只剩下七分。心中好笑之余暗自警惕着,开口:“我身子笨重,早已经免了你们的日常请安。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你过来见我,可是有事?”

文姨娘装傻充愣的问道:“田姐姐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婆婆闻言,白了她一眼道:“再找什么差事能够比得上采买这块的油水大?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采买时手松一松全都不用花钱了。何况还有那些饶头、商家四时节礼、前后差价……一年少说进账也有百多两银子,你说说满府里什么差事能比得上这个差事差轻钱多?就算太太再厉害,把别人都撤了也不能换下宪儿,我可是奶过老爷的!”

贾敏双目一凝,直视林海,打断他的话说:“老爷在外为国为家辛劳,我虽愚鲁,但是绝不会拖老爷后腿。佟力如此行事若不是老爷今日说破,我根本毫不知情。我虽不堪,也读过几本书,是懂得礼义廉耻的,自然能分得清事情轻重,若是有此类事物哪里敢不与老爷商量,就擅专的。况且我与老爷结缡十余载,从无干涉外务之举。我若有这个心,也等不到今天才动手。正如老爷所说,我这边还有身孕,正是养精神的时候,何苦操这个闲心?难道在老爷的眼中,我是个爱黄白之物的人吗?

贾敏一穿过来,最先担心的就是寿命长短的问题。再加上钱嬷嬷时时在她耳边叮嘱,她把养好身子,生下个健康的孩子当做要任务。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好身体再谋划其它一切都来得及。

贾敏梳洗完毕,起身准备出去吃早饭。徐姨娘突然披头散的闯了进来,直冲的贾敏面前,高声道:“一定是你!是你,是你这个恶妇作了手脚,害了我家!……”

前不久林海才从博古斋高价买下虞世南的仿作,整个人都沉溺其中,除了公事下衙之后就一头扎在书房中不出来,不眠不休,甚至连吃饭都要三催四请。为了不耽误来回走动的时间,林海要求把饭菜送到书房去,结果大多是怎么样送进去的怎么样拿出来。本来林海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体健康水平一般,不过好在家境富贵,病的时候不用担心无钱请医生。若是没有突如其来的灾病,活到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还是有可能的。可是架不住他案牍劳顿之后又对自身精神世界的痴迷,入起迷来,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劝也劝不听,拉也拉不出来。贾敏甚至怀疑,若不是“正常起来”的林海深谙养生之道,他的身体早垮了。

两位向贾敏请安问礼,动作一丝不苟。贾敏一一问过,前面的这位姓丁,后面的姓古。想了想,贾敏吩咐醉墨,让王嬷嬷把黛玉抱过来。

正在周瑞家的为难之际,外面小丫头高声喊着,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杜鹃来了。王夫人听见赶紧止住话头,周瑞家的迎了出去。杜鹃进屋,给王夫人请过安后,说:“太太,老太太说姑太太有了身孕,家里正该派人送些东西探望祝贺,因此请太太准备好东西,等姑太太这边的来人回转时一并跟着过去。老太太还特别吩咐,别的东西少些还无妨,但是药材一定要多多准备。扬州虽然繁华,但是到底不比京里,况且姑太太又是才到扬州,初来乍到,不熟悉,有些东西恐怕也没地买去。”

再说你有什么资格笑话人家,不过就是肚子争气,有儿子傍身罢了。要论嫉妒也不予多让,二老爷身边的几位姨娘,才进门就被你找到错处打出去了。为了彰显你的贤惠,纳进周姨娘,一早就被你弄得无法生育,如今躲在一旁一声不吭,只比死人多口气。

周瑞家的赶紧分辨:“太太,不是我们家的不尽心,实在是那起刁民太刁钻,当初借钱的时候是死求赖求的,如今要钱去,反而耍起了无赖。哪怕我们家的讲了太太慈悲,利钱少了不少,他们也不肯还,反而嚷着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样的浑话。哭爹喊娘的,上吊抹脖子,做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装可怜,博同情。我想着府上毕竟是仁厚宽慈的人家,太太一向又是最慈悲不过了的,要是真闹出了人命……”

钱嬷嬷看到贾敏的兴致不高,关心道:“太太心情不好,可是今日赴宴又遇见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了?或者有那不开眼的言语冲撞了你?”

“我知道。”贾敏神色淡淡的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是想着她停了奶水之后,对王嬷嬷对就不那么依赖了,再找个教养嬷嬷带她,有跟着玉儿一起长大的情分,届时她说的话玉儿也能听进去些。”

只有让子弟们用心攻读。诗书传家。子弟们相继以科举入仕。才能使家族传承下去。因此贾代善设立族学,让庶弟贾代儒揽总负责,严格要求贾敬、贾赦、贾政等后辈读书出仕。与不喜读书的长子贾赦相比,对酷爱读书的贾政疼宠有加。

“大姑娘胃口小,我奶水也足,一般都吃不了几口不吃了。”在贾敏的利目下,王嬷嬷不敢撒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王嬷嬷张大了嘴,泪眼巴哈的望着贾敏,惊喜的说:“太太不是要撵我?”得到贾敏点头肯定之后破涕为笑,旋即又不解的说:“那为什么要给大姑娘掐奶?”

前朝炀帝昏庸无道,穷奢极欲,好大喜功,信任奸邪,酷法治民。而且刚愎自用,独断专权,纳言忠谏的大臣皆被他以诽谤朝政的罪名处死。又以开疆辟土之由,大兴刀兵,穷兵黩武,广征徭役。天灾**之下,百姓民不聊生。面对炀帝暴政百姓忍无可忍,纷纷揭竿而起。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看见钱嬷嬷听得入神,贾敏叹了口气道:“我们家里的这两个,不管是模样还是其它都是学里出类拔萃。若不是老爷乃是书香门第出身,饱受礼仪教养,又是个不好色的,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而她们出身的家族和老爷的职司有着千头万缕的联系,老爷又身负重任,所以对她们淡淡的。她们又是初来乍到,尚未站稳脚跟,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你看她们才来多久,就聪明的联起手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偏又躲在背后唆使徐姨娘出头折腾,她们倒躲在一边看戏,为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这份心思,就不敢让人小觑。”

在涵容的抽搭声,贾敏沉默不语,良久,长叹一声,对着涵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看着涵容离去的背影,贾敏怔怔的呆。本来她找涵容谈话,因为同情她的遭遇而想帮助她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但是到底为了什么,贾敏也说不清,她只是觉得这个社会太压抑。

涵容,贾敏在清醒后,曾经见过她两次,印象中是个身材丰满,秀气温婉的一位姑娘。因为看上去有宜男像,所以被选中。当初选择把涵容开脸的时候,贾敏和钱嬷嬷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径自作了决定。让涵容在贾敏生不出儿子时做代理孕母。如今,孩子还未生,涵容就已经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从头到尾,一点人权都没有!

听了贾敏后面的几句话,钱嬷嬷又悲又喜,泪花滚滚,忙拿出帕子拭去眼泪,道:“太太这话真让老婆子当不起,不过是太太小时候吃过几口奶罢了,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哪配做太太的母亲,没的折了老婆子的福寿。今后这话再不要说,我知道太太有这份心就行了。”

况且无缘无故怎么会失忆?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作为失忆的借口。而且如果贾敏失忆的话,那么就需要“养病”。既然失忆,自然无法掌家理事,应酬往来,少不得要交出管家的大权。

送走了大小喽啰,放松下来的贾敏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一头栽倒在了升降式滑座真皮老板椅上。头一歪,就进入了黑甜梦乡。谁知道一觉醒过来,她就现自己挪了地方。

兴奋异常的林海转身将黛玉举起,原地转圈,好像要飞起来一样。高高举起,落下,再举起,……黛玉很喜欢父亲的举动,乐得咯咯的笑。林海抱着黛玉软乎乎的小身体,忍不住在那小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大声道:“我有儿子了,玉儿你有弟弟了……”不住的重复着,眼中亮晶晶,似乎有泪珠滚动。

黛玉还小,不明白林海此刻难言的情怀,不过她能够感觉的到父亲此刻很高兴。赖在他温暖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摸他的短须,玩了起来。林海兴致勃勃的逗她,拿胡子扎她的脸。黛玉不但不怕不躲,还咯咯笑着,主动往上凑。

在贾敏落出胎盘,排出淤血后,钱嬷嬷拿着温热的帕子擦拭着贾敏的身体。并给她身下换了干净的被褥。看见稳婆把孩子抱回来,钱嬷嬷忙指挥着稳婆把孩子放到贾敏的身边。婴儿似乎感觉到身边母亲的气息,睁着的双眼慢慢的闭上,睡了过去。钱嬷嬷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的睡颜,露出笑容,由衷的为贾敏高兴。

不知道睡了多久,贾敏睁开眼,只觉得全身都像散了架般,似乎骨头全都被重新拆卸一遍,又重新组装上,浑身乏力,动下手指都觉累。贾敏这边一睁开眼,刚想动一动,守在床边,靠着床杆打瞌睡的钱嬷嬷被惊醒了,扶贾敏坐起来,拿了个大枕头垫在她身后。

然后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前,拿下灯罩,拔出头上的银簪,剔了剔灯芯。本来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钱嬷嬷将簪子回身插到头上,关切的问道:“外面厨房里有红枣赤豆粥、山药排骨汤、红枣银耳汤,都是帮助排恶露的,还热着呢,太太想吃哪种?”

“来碗粥吧。”贾敏想了想说。贾敏转头看了看睡的香甜的孩子,钱嬷嬷目光跟着贾敏所到之处,忙说:“在太太醒来之前,小公子已经被奶娘喂过了,这回吃饱了,睡的正香呢。”

贾敏点点头,她知道婴孩最好的食物是母乳,不是人乳。可是在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奶奶自己哺乳的。况且就算她想,也有心无力。因为大夫说她身子弱,能够平安产下孩子就已经不错,想要自己哺乳,难。贾敏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想成为人眼中的异类,而且她也知道,只有她活着,才能保护她的孩子,她不能为了亲自哺育孩子而让自己的身体更弱下去。

既然不能两全其美,那么只能两厢权衡取利益最大化地那个。不过贾敏不想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和别人亲近,所以她选了两位奶娘。她们只管在贾敏跟前喂饱孩子,剩下的不用她们管。尽可能的隔绝奶娘和孩子,钱嬷嬷支持贾敏的想法,她和贾敏想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她完全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

钱嬷嬷的考虑并没错,贾敏生子的消息传遍全府,各人态度迥异。收到消息时,文姨娘正在给肚子的孩子作小衣,当时,文姨娘就把针扎进了手里。文姨娘将食指上鲜红的血珠放入嘴里吮吸干净,拿下来,摸了摸刚刚显形的肚子,叹了一口气,低头缝衣。

在菩萨面前念经拜佛的章姨娘手一滑,刚才还错落有致的木鱼声一下子变了调。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慈悲的观音像,章姨娘愣愣的出了会神,然后尽力恢复正常,装作什么都没生一样继续闭眼念经。

白姨娘那里收到消息,抖了抖面皮,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口里喃喃道:“这次怎么就不灵了呢,怎么就不灵了呢……”叨咕了半天才停下,把她心腹丫头欣儿招到身边说:“你上次不是跟我说,那个定慈师太本事大的很,做的好因果。不仅能够改换胎儿的性别,而且还能判人生死,是不是?是不是啊?”

欣儿点点头。白姨娘疯了一般,起身打开橱柜,将她历年所积的梯己全部都拿出来,用个弹花夹锦的包袱包了。推到欣儿面前,说:“你帮我去找定慈师太。求求她慈悲,只要她肯帮我这一次,这些都是她的,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面说一面把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全都摘下来,放到那一堆里,又道:“若是还不够,差多少,我可以写欠条。这次我不吝啬了,只要成功,绝不吝惜钱财。”

白姨娘握着欣儿的手,直视着她,带着几分哀求的说:“回头我就找个借口放你假,让你回家看望你的老子娘,然后你趁机出去去找定慈师太。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办成。”白姨娘根本不给欣儿开口拒绝的余地,直接强迫“中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