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花费大力气在家中为贾敏延师教读,使贾敏读书识字。而王家的家教则是信奉“女子无才就是德”,一向是不许女儿多读书的,就连嫡出的小姐们不过略认得两个字,勉强认得帐本罢了;若是自己不耐烦学的,例如王熙凤,则是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贾敏琴棋书画虽称不上皆通,但是都略懂一二,而又受过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更是不同凡响,因此她在和王夫人交往的时候,免不了嫌弃王夫人的不识字,觉得她低俗。偏偏贾敏地位尊贵,又受尽宠爱,因此说话从来不会看人脸色,顾忌情面,如此一来,落了王夫人的脸面。让本来在心中对贾敏就有着芥蒂的王夫人不免对贾敏更加不满。

儒家讲的要学优而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林海科举入仕做官,因为出色的家庭背景和出众的能力而得蒙皇帝青眼,仕途通达,官运亨通,被皇帝委以重任,施予要职。他或许是纯臣,但是绝对不是孤臣。否则,皇帝就算再信任他,也不会把他放在盐政这个错综复杂,油水多多而被众人虎视眈眈的职位。否则,就算皇帝勉强把他放置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可能像书中所写长期占据在这个职位上。因此他深谙官场上的准则,意气伴之以聪明,言行随之以睿智,是个通透练达的人。

“好了。”贾敏不耐的打断钱嬷嬷,说:“她们本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就她们那样出身,那样的人家有什么规矩可言?我们和她讲规矩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到时讲不清反而讨一场气生,何苦来哉!”贾敏知道钱嬷嬷是为她好,可是她不需要像原主一样时刻打击姨娘来维护当家主母的权威。

在马背上的那些异族,他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逐草而居,来去如风,踪影不定,大军和他们打仗,常常被他们带领着在草原上东转西转,迷失方向,疲累不堪,未曾正面对阵,就已经被偷袭的军力大损。

看见黛玉把药吃完,王嬷嬷赶紧递上一盅清水,让她漱口。醉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盘蜜饯端过来,黛玉又吃了两块蜜饯这才罢了。

贾敏在钱嬷嬷身后,讪笑着,似乎在现代这个忌讳依然存在,这下又犯错误了。钱嬷嬷当着其他人不好直接说她,只好转过头训斥王嬷嬷。王嬷嬷被钱嬷嬷训的脸色白,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黛玉就被钱嬷嬷的高声给吓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嬷嬷赶紧手忙脚乱的小声哄着,却怎么也哄不好,王嬷嬷急的满头大汗。

其实贾敏并不像钱嬷嬷那么着急。若是她没有儿子,而几位姨娘生出来了,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和原主的思想不相同,她从来没想过依附丈夫,依附儿子生存。林海在世,生了儿子的姨娘顶多和她分庭抗礼,就算稍占上风也没有多大优势,总得来说她受的威胁并不算大,在她能够忍耐的范围之内。

“这位徐判官乃是捐官出身,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才在盐政这里得了官。连任了两任,似乎也不指望着升迁,使着钱就这么在盐政上一任任的把官做下去。据说这一切都是徐姨娘的那位外祖父的主意。”

涵容的身子颤抖一下,乖乖的听贾敏的抬头坐好,只是终究缩肩拱背,看起来委委缩缩的,不大气。声如蚊蚁的说:“要不,要不等回头我去问问我的家人,看他们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觉得哪个好,到时我就……”

叹了一口气,又道:“若是太太真的命里无子,就按照我们以前商定的,让涵容生,等她生下来了,认在太太名下。涵容的身契在太太手中,她翻不了天去。总不能便宜了那边的那几个。这还没怎么着呢,都已经这样猖狂了。若是真让她们生下儿子,母以子贵,老爷虽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可是心里也是偏向他们的,到时有太太委屈的日子。”

又吃了两块糕,贾敏停了下来,示意一旁的小丫头把剩的端了下去。醉墨端过一盅茶先让贾敏漱了口,接着又端上一盏吃的茶。贾敏用茶盖抹去水面上的浮沫,轻啜一口,抿了抿嘴,问道:“刚才睡梦中我朦朦胧胧的似乎听见外面妈妈再和谁的吵闹声。可是那院子里那几位又出了什么幺折子了?她们想要怎样?”

爱情婚姻无望,贾敏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因此无心插柳,成为了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因为她职位高、收入高,无形中带来一种压力,从而让人望而生畏,又吓退了不少年龄相当的男人。

虽然同名同姓,可是此贾敏非彼贾敏也。

尽管屋里只有她和王夫人两个,周瑞家的也不敢接王夫人话茬,她心里明白,这个话题不是她这个做奴才该说的。因此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况且贾敏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府里虽说是太太管家,可是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贾母。若是这话有一丝半点漏到贾母的耳朵,王夫人是太太,主子,自然无妨,可是她再体面也不过是个奴才,要打要杀要卖还不是主子一句话。

幸而王夫人不在贾敏身上多做纠缠,又道:“本来想着用姑太太送来的东西来应付最近的人情往来,如今,你也看到了,送来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这些能做什么用?少不得我还得拆东墙补西墙。外面的人情往来我厚着脸皮,拼着让人耻笑,略简薄些也勉强能搪塞过去。但大老爷那里可是糊弄不了的。”

顿了一顿又道:“就为我和老爷住在正房,我这边又管着家,因此那边平日里看我们好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这还不都是老太太的吩咐,我们做儿子和媳妇的哪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平日里那边有什么要求,我们这里可是不敢有一点怠慢,好生供应着。若是迟个一时半晌就说我们怎么怎么苛扣他们。偏这样还不能让人满意,隔三差五的总的弄出些幺折子折腾一番。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真当这个家好当呢,里里外外操心的事情一大堆,我倒是想躲个清闲,偏老太太不许,少不得还得每日忙得要命,有时连饭都吃不上,累得要死。偏人家看着还眼气。就为了这两日银钱不凑手,大老爷那边的银钱,我这边拖延了几天,那边抱怨的话可就出来了。”

王夫人叹口气,抱怨道:“我一个弟媳妇也不好和做大哥的辩白,少不得忍着气张罗,可是大老爷那边一张口就是一千两银子,真当这银钱来的那么容易。如今家里产业不比从前,偏各处又不能俭省,况且又过了个端午节,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若是一二百两我兴许还有法子从别的地方挤出来,可是这一千两我是真的挪不出来。可叹我又没个三头六臂,变出这一千两银子。大老爷那边拿不到钱,届时又是一场气生!”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这话只能听听而已,若是让她搬出正房,交出手中管家的权利,那是绝对不肯的。陪着笑道:“太太尽管放心,太太为这个家上下操持,老太太和我们这些做下人都看在眼里。太太对大老爷那边如何,我们也都是尽知的,所以大老爷那边就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不过是一些黑心的小人下流种子羡妒的挑拨之言而已,大家也都不会当真。”

宽慰完王夫人,周瑞家的又道:“至于大老爷那边的一千两银子,太太不必忧心,姑太太送来的端午节礼里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其中五百两是孝敬老太太的,剩下的一千两已经被大老爷那边提了去,所以太太这边很是不用出这笔银钱,不用着急了。”

“什么!”王夫人听周瑞家的这么一说,惊怒的起身站起,旋即感觉有些失态,复又坐下,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礼单上怎么没有写明还有这笔银子?”难怪她看着这礼单觉得有些寒酸,不像三千两的礼,原来大头在那。王夫人将手边的礼单拿起又仔细看了一遍,现并没有注明这笔银钱,因此挥动着礼单问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没想到王夫人竟然对此事不知情,心中暗恨自己一时口快,赶忙说道:“太太不知道吗?这次姑太太礼单总共是两张,太太手里这张是物件的,另一张是银钱方面的。当时姑太太的节礼送来的时候,不知怎的被大老爷那边知道了。大老爷按照单子上的注明把老太太的五百两送了过去之后,剩下的那一千两银子连帐都没入就直接截了过去。”

“好,很好!真好!……”王夫人看着礼单,气急败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凭心而论,贾敏的端午节礼总价值逾三千金,抵得上一个田庄一年的出息,可是物件中珍贵的都是送给贾母的,足有一半的价值,占了大头。王夫人现在还没有胆子敢克扣下给贾母的东西。剩下一半价值的东西,看着多,可是按照人头分分,根本剩不下什么。

贾敏的端午节礼送来,满府皆知,她若是不分下去,自然会被人怀疑暗自扣下了,这种直接被人怀疑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做。何况有些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给家里几个孩童的。何况下剩的这些好多都是看着值钱,真正拿它去换钱又不值几个。

一千五百两银子,她连个影都还没见到就已经被人截胡了,虽然知道到了她手中只怕也留不住,还是要给老太太和大房送去,可是大房如此行事,根本是没把她这个管家太太放在眼里,径自给她没脸。幸好,从周瑞家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而这屋里除了周瑞家的这个陪房之外再没有外人,否则,若是在府里其他地方,当着其他人的面,她露出不知道这件事的模样,可是当众打脸了。

王夫人气怒之极,只是没有弟媳妇和大伯子置气的道理,况且贾赦的行径她一贯又是知道的,那个月不闹上几出,她都习惯了,气也白气。而且终究比不得贾敏这边大笔银钱从眼前过,却看得见吃不着的肉疼,因此道:“偏姑太太古怪,好好的一张单子又不是写不下,非要分成两个单子,她也不嫌麻烦!……”

想到落到贾母手中的好东西和连边都没摸着的银钱,王夫人真怒攻心,不知不觉的勾起她对贾敏的前事旧恨,冷笑道:“我们这位姑奶奶就是事多,到底是读书识字的人,又是从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我这个‘粗俗不堪’的二嫂哪里入得了人家的眼。”

王夫人越说越气,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当年还小的时候因为得人意处处压了我一头不说,就连我出阁她也要伸手管管……,这些事情我都不计较了。只是如今她已经出阁,早已经是人家的人了,怎么手还伸的那么长,连珠儿的婚事也要插上一脚,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管的那么宽做什么?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来巴着别人的儿子!可气的是老爷和老太太不知道被她灌了什么**汤,竟然真被她给哄骗了去,可叹的是我的珠儿,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品,等中了举做了官,就是驸马都做得,却按照她的意思给珠儿说了一个穷酸官家里出来的女儿!都出嫁了还不让人省心!”

自小她就对妩媚风流处处比她高一头的贾敏很是羡妒,等长大说亲的时候,因四大家族联姻,就把她许给了贾政。其实当时王家看中的是袭爵的贾赦,只是当时贾代善对于贾赦早有安排,因此退而求其次,选了贾政。当然,这种秘事身为后辈的王夫人她们自然不会知道,而长辈也不会在她们跟前提起。

王夫人所说的什么贾敏在她出嫁的事上插手,指的是当时贾敏听说贾政定的是王夫人。贾敏心中不解。在她看来,像贾赦这样不喜书香的反而娶的是清流出身的女儿,而自幼酷爱读书的贾政却娶了个不通文墨的王夫人,未免有些错配鸳鸯,为什么不给贾政也娶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这样夫妻两个琴瑟相合,夫唱妇随岂不美哉!

当年贾敏自然不能理解贾代善这样安排的用意。给长子安排读书人家的婚事是因为长子要袭爵,将来支撑门户,这样两面逢源,对贾赦将来的仕途有利。这个时候的贾赦表现的还没有老了的时候那么贪花好色,腐朽无能,还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尽管贾代善在两个儿子中更疼贾政,但是他还是拥护嫡长继承的制度的。对贾政偏爱,是因为他喜读书,在他身上贾代善寄托了“由武转文”的希望,也是因为一样是儿子,只是因为出生晚,就没了爵位,所以偏疼些不免有些补偿的意思在里头。

虽然贾代善打算“脚踩两只船”,想着家族绵延才想着打入文官阵营中,但是在事情未成之前也不能丢失当初家族的基础,起家时的“大本营”不是。何况贾政是读书人,可以把他划分到“清流”中,娶了王夫人,又是和武将连上,也符合贾代善制定的“脚踩文武两道,左右逢源,相互提携帮衬,使家族长盛不衰”的家族展大计。

贾敏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就问了出来,并没有插手到哥哥房中之事的意思。而且当时贾敏也没觉得是不可对人言,当着许多下人的面坦坦荡荡的就问了出来。下人嘴不严,不免就把话传了出去,只是话传多人就变了样,等到传到王夫人的耳中就不免变了味,变成贾敏嫌弃王夫人是不通文墨,为人粗俗不堪等等不好的话。王夫人不去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反而信以为真,让本来就对贾敏有心病的她对贾敏心中暗恨不已。

毕竟当时贾王两家已经确定联姻,若是贾家因为贾敏的话取消了婚事,那么被退婚的王夫人名誉受损,哪里还能再嫁到什么好人家。王夫人也是个见识短的,根本不知道这种事关家族利益的事情,哪里是贾敏这么一个小姑娘只凭个人喜好反对而能取消的,何况从头到尾贾敏也没想过要反对。

等到王夫人嫁入贾家,贾母正在教导贾敏理家,越过儿媳径自把贾家交给贾敏管理。当时贾赦的夫人身为有管家之权的长媳都不曾说什么,偏因为对贾敏有心结的王夫人作为小儿媳妇却心有不忿。姑嫂关系本就难处,何况王夫人本就看贾敏不顺眼,贾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自然不会俯就。姑娘是娇客,做媳妇的就不免低人一头,何况婆婆又比不得自己的母亲,处处包容。王夫人又是初来乍到,心态尚未从姑娘的尊贵中转变过来,最后导致王夫人虽不至于视贾敏为仇,却也相差无几。

等到贾敏出嫁,王夫人心中暗暗称愿不已。后来贾敏随夫赴任,远在异地,更是碍不着王夫人的眼,况且贾敏嫁人之后虽然称得上如意,但是只是多年无子这一条,就已经让王夫人心中暗自称快。知道贾敏过的并不算好,王夫人心中对她的郁结也就压在心底,再不提起。当府上与贾敏来往的家书中提到贾珠十四岁就进了学,大有出息的时候。已经出嫁多年,跟随丈夫四处奔走,见识大涨的贾敏早就明白了父亲当年安排众多子女婚事的用意。因此就在回信上中提到贾珠若是说亲,最好还是娶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才好。

这话深和贾政之意,贾政自认为是读书人,选长媳,自然就是诗书世家出来的。可是王夫人的观点正相反,她想给贾珠说一个父母双全,家有世爵的公侯之女,是不是读书人家根本无所谓。当然,若是即有世爵,由读书就更好了。本来贾珠说个书香出身的媳妇,若是贾政先提出来,贾敏附和,也就没什么了。偏偏这个是贾敏先提出来,哪怕她和贾政是不谋而合,在王夫人看来,也是贾敏蛊惑了贾政和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