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嗤,放手抬起了下巴:“少臭美了!这话你该去对韩嫣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路途虽然不远,但老太后眼神不好,行动皆是有御辇的,我也顾不上再琢磨这事到底会有个什么结局,脚不沾地地随着辇驾进了宫。进了门槛之后,我方发现太后也正巧赶了过来,正站在门槛处朝着前面沉着脸跨门的老太后作标准的儿媳妇礼。

她道:“哪消嫂嫂说?太后们那里早就拿了去了。”

我心下一沉,忙道:“什么说客?怎么可能?”

我眯起眼睛,带着深深狠意抬起他下巴:“说,是不是你派人跟踪我!”

翠碧居是竹园里头一座小阁楼,因为地处竹林深处,贪幽静的人时常会去里头坐着弹琴读书。刘彻便喜欢去,我因为恼恨那里的蚊子多,所以去得少些。我打量他身上打扮,果然是日常装束,脚边躺着卷散开的竹简,想来刚才便在那里读书来着。

这情景不消让太主殿下亲自来看,便是我这顽劣惯了的也着实看不过眼。我捣蛋时自认还会背着些人,绝不会在大庭广众弄得如此狼狈,他倒好,胡闹的精神竟然比我还要入木三分。

是夜也不记得喝了多少,因回宫后又撞上韩嫣,后来刘彻又来了,便拉着他们同在紫仪殿里喝第二轮。

她笑得十分有深意,目光更往陈桥处瞟了瞟。而我无语了半刻,咳声道:“这个,我晚上跟彻儿商量商量。”

我首先去征求老太后的意见,得知果然只是家宴,便就跟她商量着改成围餐的形式,大家边欣赏歌舞,或者边聊天的时候边自己去瘸物,这样来回走动,气氛会活跃些。当然,这创意完全取自于自助餐,我是没有那等能力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的。

陈桥在我们脸上睃来睃去,扬嘴笑:“姐夫说是假的便是假的,我就当笑话跟她们说去好了。只不过依母亲的性子,她会不会捉你来验明正身我可不担保。”

父亲此时已然到了我们身侧,完全不知内情的他笑呵呵地与我们说:“桥儿一回来便问起你们,如此,你们先进去聚聚,我去厨下看看!”我拔腿想要跟着他开溜,不料被绷着脸的刘彻死死拽住了袖子。陈桥望着我们,仍旧是那副万恶的纯真而有礼的表情:“姐姐姐夫的感情真好,简直连寸步都不离。”

刘春微愣,而后恍然点头,屁颠颠离去。

我正胡思乱想,却见她忽然又道:“不知皇后这几日可曾有丢过什么东西?”

“胡说什么呢?”我抚额瞥他,语气甚虚弱。“我这个人是不信什么盟约誓言的,况且也没什么事好瞒你。”

我轻轻侧过身,将手从他手心抽出。然后披了衣坐起,看着窗外幽黄的灯笼,下了地。

我被余英迅速从暗中拖着离开了场下,以身形高大的侍卫们作掩护轻巧地没入夜色中。当我回头再望时,正好见着平阳在与将士们的头领寒脸理论。而当我气喘嘘嘘从小巷中绕回到平阳侯府大门旁时,却发现早已有辆宫车停在这里等侯。我听到风花雪月四个人的声音随着她们的动作从车门内焦急传来:

我承认我不该听信刘春的话使他的馊主意出来害人,但可实上我们的计划已然夭折,而且我也已经被追得有如丧家之犬,再拿件这样的事情来惩罚我觉得实在大为不该。

“娘娘!快上车啊!”

平阳忽然抬眼朝我们唤道。我看不出她此刻心思,于是与旁边两名婢女对视过后,畏畏缩缩地到了她跟前。她看了我们足有半晌,才慢腾腾与婢女们道:“今天晚上的事,你们都瞧出些什么了?”婢女们脸色立时惨白,抖瑟着跪在她面前睁眼说瞎话,只说什么也没瞧见。

我稍稍分析了下,由始至终平阳都没有生半点气,而是十分理智且准确地维护出她的立场,我想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虽说自己是个公主,但是对方也是有封地的侯爷,就像堂邑侯陈午,论起身份来也并不比窦太主低到哪里去一样,两个人之间地位其实是平等的,他若果真要责罚她什么,那也并不算了不得的罪过。

——开玩笑,相隔这么近,若被她认出我来岂非后患无穷。

她冷笑了笑,而后于灯光下微仰起脸来。人常说平阳侯夫妇大婚以来皆是夫唱妻随,甚至连公主本来的封号“阳信”也随夫号改成了平阳,眼下提到他时她竟是这样表情,我却是看不懂。

墙角下站着抱着胸的张顺,正跟同伙并排站着聊天。余英走过去说道:“两位大爷,茅房的屋梦-岛了点头,“说的倒也是。”说着把酒壶接过,撩着嘴角望着他笑了笑,举起来仰头就喝。我跟刘春同样紧张地盯着他大咽了几口下去,直到他把壶咀挪开、冲天大吐了口酒气才眨了眨眼。

我一时坐在车上矛盾起来,实在不知该不该将此事说给刘彻听。此事绝对是以窦旸为首的外戚们看不惯刘彻不买他们的帐而设下的阴谋,少了这宗事刘彻将来也肯定会处置他们,但多了这件事只怕介时在太皇太后跟前却有些不太好交待。

我以为听错,抬起眼来看他,却只对上他深幽沉静的目光。

回宫的时候我鬼使神差让宫车绕去了两条街外的董偃府前,却并不下车,只是盯着那玄漆大门看。

“丞相卫绾,从即日起革去官职,没收家产,贬为庶民;卫家子孙,永不录用!”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

我指指左侧说道:“刘春,你前面卫绾在不在。”

几个人叽叽喳喳议论之后统一了意见,老谋深算地说:“侯爷近年来研究儒家学术,听说皇上身边那位董老先生的学问十分渊博,于是很钦佩,曾说有机会定要与他结识,并促膝谈谈心方为畅快。可惜的是董老先生向来幍光养晦,竟然从不与众公侯们亲近。娘娘若是能促成这件事,侯爷定比收到百件宝贝还要开心。”

而母亲轻哼,脸色好了些许。只是目光在扫过地上的汲黯时,仍是十分不耐烦。

在场人一时无语。

“我在想,该给他加封个什么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