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的不知道拙荆去了哪儿?”

大乐奏过后,内外命妇齐俯身向皇后行跪拜之礼,并向皇后敬第一杯酒。皇后从司酒官的手里接过酒爵,举杯饮尽后,吩咐各自就坐。我的位置相当靠近凤座,身边是苏慧,斜对面便是七公主,颇有种腹背受敌的危机感。苏慧微笑着朝我颔示意了一番,而七公主从头到尾地低着头出神,丝毫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这还只是个开头。之后的好些日子他都是深夜而归,鸡鸣而起,我为他留了盏灯,却每天都等到睡着,醒来时已在床榻上,只有从身边略略凹陷的被衾和余温才知道他曾回来过。

公公走进来,看了看炉子上炖的汤,心领神会道:“阿遥辛苦了。”

苏慧扶住她的手臂,关怀地问:“公主,怎么了?不舒服么?”

翰林院里人多耳杂,我和薛因去了翰林院不远处的茶寮。薛因对我仍有些戒备,我能感觉到他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似在猜度我的来意。我将这些日子以来大哥在家颓丧难过的情况向他简单一提,他低下头道:“此事与我何干?”

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我端详着美人册里秦玉那张明媚万千的脸庞,又想起当年佳人舞鹤,美不胜收的景色。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也许秦玉现在正努力地为自己赎身,只期望有朝一日能去寻找自己的情郎;也许她如今醉生梦死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对曾经那段爱情的绝望。但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据说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不过我这小妹的新恋情似乎也开始的太快了点儿?

当他看见我面纱下的脸时,呆了一瞬。我朝他笑笑,他别开眼,把面纱还给我道:“妹子,你还是戴上吧。”

夏之渊跟在我身后。“你受伤了。”他似乎有些歉意。

我欲哭无泪。“那个……可以要。”再多也无妨。

雀儿的眼神终于露出些怜悯。“夫人窝囊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我闭上眼,圈着他的腰。也就在这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瘦了许多。

宋思甜补充道:“我们想阻止萧大哥来着,他只说——”

元宵见状,蹲在我身前不畏强权地朝安锦出威胁的低吼。

我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手上的丝帕看,安锦慢条斯理地把丝帕叠好又放回了袖中。于是我继续如狼似虎地盯着他的袖子看,到最后他大概终于忍无可忍,举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除此之外,雀儿还带了陈老板的口讯,说又来两笔新单,请我尽快去一趟,商议之后再做计较。

依然有些说不出的寒气,如毒蛇攀在我的脚上一寸一寸往上爬。然而安锦放在我肩头的手心像替我罩上了一层铁甲,无论这毒蛇怎样攀爬,也入不了我的身体。

爹爹住了口,朝元宵看了看,顿悟。“爹又扯远了。”

我养了它一年,嫁给安锦后,安锦严词拒绝了我把它带到安家的请求。于是它只好留在家里,每日眼泪汪汪地盼着我回家跟它玩。我每回返家,总要被它狂扑一通,而它的身量渐大,直立起来甚至能搭到我的肩膀,力道又足,这么一扑简直要了我的命。再加上那爪子在我身上一刨腾,一身干净的新衣又给毁了,整个人光鲜抖擞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完全成了一根风中凌乱的黄花菜。

拒了婚,安锦那边看似毫无反应。然而我家却6续遇上些奇奇怪怪的小灾小祸。先是爹爹在一年一度的官员评核中险些因为不合格被降职,最后勉强保住了位置,只被减了月俸。随后是娘亲,难得赢了一回钱,喜孜孜往回赶的时候让人给打了劫,回家嚎得惊天动地。

“那当然。他是主角,我还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我没抬头,仔仔细细地落下每一笔。终于完成时,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

我爹任职翰林院编修,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闲官儿,年俸一百五十石,也算得丰厚。然而自我懂事起,家中从来都维持着一贫如洗,一穷二白的艰难状态。这大半得归功于我那嗜赌如命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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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与东宫有旧怨,所以让你离他远一些么?”他终于开了口,提到那段旧事。

我连连点头,精神振奋。难不成他是要跟我详细解释那段旧怨的前因后果?

他看着我,闷闷地说:“其实我跟他的旧怨,就是你。”

按照安锦的说法,东宫在当年三皇子夏之淳与我交好的时候便已注意上了我。后来三皇子去了西凉,而安锦也在暗中阻挠东宫接近我,这么一来二去便结了怨。再后来东宫妃偷跑,我被误抓了顶包,大概令得东宫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抢过去。

没想到我竟然如此抢手。

虽然此时虚荣十分不妥当,我还是忍不住掏出枕头下面的铜镜照了照。难道我就要引领燕丰城新一代的审美潮流了?

绝世祸水,你争我夺,这样不好,不好,不利于咱们杞国的和谐。

安锦哭笑不得地从我手里夺下铜镜:“别照了,离绝世还有些距离,不小。”

清醒过来想一想,我并不觉得东宫他真有多喜欢我,最多不过是一种占有的小孩子脾气罢了。照这么说,难道皇后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拆散我和安锦好纵容她儿子抢占臣子之妻?这会不会太儿戏了些……这皇家怎么跟过家家似的,实在令人困惑。

有这样的皇室,我不禁对大杞国的未来感到忧心。

不过——“你早就知道三皇子他和……?”我从这段话里捉住了关键的一点,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惊讶。原来安锦早就知道我跟夏之淳曾有“过往”么……亏我还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安锦眯着眼翻了个身。“困了。乖遥遥睡觉。”

我哪儿肯就这么放过他,连忙把他重新拉了回来问他苏家的事。安锦迟疑了一瞬,先是叮嘱我千万不可将此事向他人提及,这才说出一段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安锦竟是受了当今陛下的密旨,调查东宫新妃,也就是之前那位南瑞公主失踪的事。因为这件机密事关两国邦交,大理寺和刑部都太过显眼反而不好调查,因此陛下下旨封安锦为密使,专门调查此事。

这件事,除了安锦外,只有东宫和陛下知道。现在还多了一个我。

我只道那位公主是与心上人一起逃婚出了皇宫,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与苏家有关。根据安锦查到的情况,公主的那位心上人,极有可能就是苏熙。他曾随其父,礼部尚书苏荃几次出使南瑞,多半在那时便已与公主生了情。

光凭公主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消失得如此彻底。安锦怀疑正是苏熙藏起了她,而这件事很可能不是苏熙的个人行为,而是整个苏家的共同谋划。这也是他与苏熙交好,又与苏慧接近的原因。而他之所以压下之前冒名买官一案中与苏熙有关的罪责,一方面是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方便于进一步的探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让苏熙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破坏了已经调查到的线索。

苏熙这个人我见过几次,的确长得仪表堂堂高大俊朗。然而据我所知,他是有夫人的。这位夫人我也见过,温婉可人,十分擅长刺绣,开了一家绣馆,在燕丰很有些名气,连我娘的女红也从那儿学了几招。

苏熙夫妇在燕丰人心目中那是鹣鲽情深的典型,我和安锦也是典型,反面的那种。

我不禁为那位逃婚的公主生出些复杂的感叹。为了自己的爱人,置两国关系百姓于不顾,可是这个爱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么?而相比之下,苏熙的夫人显然更加可悲一些。自己的夫君为了自己的私情藏起了一国公主,若她是知情的,只能强颜欢笑,可悲。若她不知情,活在温存的假象里,更加可悲。

可恶的苏熙。

“除了我之外的男人都很可恶,别忘了。”安锦翻了身背对着我,抓住我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抱着。“乖阿遥,睡觉。”

我还想说话,他却把我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记得,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