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忽然叫:“爸爸!过来!”方达平走过去,儿子让他一块玩双打游戏。那种双打坦克的网络游戏,儿子百玩不厌,方达平一回来,总要缠着他玩上几局。方达平也乐得以这种方式陪儿子消遣,儿子在前边冲锋陷阵,他则护卫在儿子的身边,消灭一切来犯之敌。他愿意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能够一直保护着儿子茁壮成长,只是,他需要更厚的铠甲、更有威力的武器。

思念至此,方达平原来模糊的意象渐渐清晰起来。儿子在县里上的幼儿园和小学,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绝不能让他和自己一样,再在县里上初中和高中。方达平深知,如今的社会,各种资源都在往有钱、有权、有能量、有人气的地方聚集,教育资源更是如此。以前他读小学的时候,他们村的学校还是方圆几个村子孩子们上学的必选之地,前两年他回乡探望父母,故地重游,发现母校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仅剩两三个班的学生,每班也不过十几个人。各乡镇的学校大致都是如此,稍微有点钱或有点关系的农村人,也都争先恐后把孩子送到县城、甚至市里边读书。事实上,农村的学校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好教师了,稍微有点本事的教师都跳糟到更好的地方去了。有奶就是娘,在这个金钱为王的时代,能在县城挣八万,谁会呆在农村挣八千呢?

客人走后,方达平问:“你今天没课?”妻说有,但因为周老板事先说过,要等方达平回来的时候过来拜访,所以一接到方达平的电话,就通知了他们,自己也从学校里专门回来了。

方达平说了一句粗话:“纯洁个球啊,真是累了。”

“说什么话呢?你来省城了,我还能不全程陪同?哎,对了,你不是跟王妍还有约会吧?”

“瞎说。”

一曲既终,掌声四起,叫好声、碰杯声、恭维声声声入耳。原来啤酒已经上来了。“小姐怎么还不来!”刘小庄财大气粗的声音。一个柔柔的声音解释:“马上就来,她们才刚起床,收拾好就来了……”“快点快点!”“好的好的,马上。”

刘小庄大声说:“我们正在密谋拆散一对儿。”

“感谢我什么呀?”

但是没有人接。隔一会儿,再拨,仍然没有人接。

方达平感到羞愧,于是发过去一个脸红的头像:“那得多少?两万?”

已经是子时,仅有的几盏路灯也早熄了,除了个别商户门前还闪烁着霓虹,整个县城都已进入了酣睡。方达平慢慢地踱回去,感受到了朱自清的心情: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都可以不想。是啊,不论眼前是荷塘月色,还是城市的街,只要是独处的时光,都是这么宁静和安祥。

方达平答应:“嗯。”

老爷子又说:“你呀,会干不会说,从小就这样。跟你们领导好好说说,你这个副局长也快八年了吧,轮也得轮到你了。”

方达平心说这也不是轮不轮的事,更不是跟领导好好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可是嘴上还是嗯了一声。

老爷子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停了一会儿,又说:“是不是需要钱?现在啊,办啥事都得钱,我知道。我这里还存有两万块钱,你去取出来用了吧。”

方达平赶紧说:“爸,不用钱。就是用,也用不着你的钱,我有。”

“啥不用钱啊,你没看电视上报道啊?前几天还有个书记被抓起来了,家里搜出来三千多万,那不都是收人家的?”

“是啊,收钱的不都被抓了吗?”

“没抓的多着呢。这县里的书记县长,乡里的书记乡长,要不是收了达成的钱,会把房盖成这样?你说这将来住到楼房里,这家里的叉把扫帚牛笼头,咋往楼上搬啊?”说起新农村建设的事,老人又生气了。

方达平赶紧说:“是是是,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就放心吧。”

“该花钱就花钱,现在人家认这!”

“好好好,花钱。”

“没钱了就跟我要,我也用不着这钱。”

“好,放心吧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