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荡漾于草地上

县城的夜晚很静,只有路灯还眨着眼,两边的店铺大部分都打烊了,只有个别的铺子还亮着灯。方达平看着冷清的街道,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县里就这样,基本上没有什么夜生活。”王妍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方达平自然而然的被引入一个尴尬的氛围里,他难以猜测王妍在想什么。这几天虽然常常见面,王妍却一直是一个副处长的样子,再没有第一天晚上动情的时候。

晚饭吃得很尽兴,又消灭了六瓶五粮液,然后大家去k歌,到十一点才散了。

方达平看着眼前这位权倾一时的老板,心中的感情异常复杂。张中秋已经五十一岁,按现在干部管理不成文的规定,领导干部副科五十、正科五十二、副处五十五、正处五十七,分别就要退居二线,也就是说,张中秋再差一年就要安全着陆了,虽然只是一个正科级干部,但是张中秋十多年来在本系统科长、局长的位置上辗转,几乎是资格最老的科级干部,在县里呆的这几年时间,因为协调力强、气魄又大,不但全局人对他服服贴贴,就连县委书记、县长都敬他三分,这也使得他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强人,因为这样一个帖子,居然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衰老脆弱到这种地步!他那梳理得整整齐的背头,显得那样稀疏;面部保养得白皙而红润的皮肤,显得那样松弛;平时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又是那么无神而无助,甚至泛着晶莹的泪光!现实世界中他开车撞死人都可以从容解决,可是网络世界之于他实在太遥远和陌生了。

“达平,我。”

方达平又是苦笑。能力?这年头,如果靠自己的能力就一帆风顺的话,那这种能力显然包括了工作之外的东西。前些年方达平刚刚提拔的时候,机关里曾流行过一个顺口溜: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鸟!那时候方达平对这样的话还很不服气,因为他就是一个完全靠自己的工作能力被提拔起来的榜样。可是回头想想,他那次的提拔,是公开选拔之风刚刚流行,单位里也拿出一部分副职的位置进行公开竞选,并允许方达平这样第一学历是本科的人报名参加,他才从最基层笔试面试一路考过来,成为副局长。这样的机遇,这些年再没有遇到过。所以他在这个位置一干近八年,一场抗日战争都要胜利了,他仍然是稳如磐石。

大概也因为这个关系,鸿运昌的资料报送得也并不完整。申请里倒是按政策说安排了十个残疾人员工,但是所附的资料里仅有三个完整,其他的仅有姓名而已。也难怪,弟弟开饭店,哥哥在管理,还有什么摆不平的呢?

方达平觉得来气的是,李建设也太不给他这个副局长面子了,虽然此事非他主管,但他却是减免审批委员会的副主任,李建设再牛,也不过是下属分局的一把手,只和主管分局的陶大伟协商好,对他方达平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想得到几十万的好处,这压根就是没把方达平放在眼里!当然,这几年他这个名义上的二把手在张中秋眼里不吃香,下边这些势利眼看得清清楚楚,类似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方达平一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了。他的职位、背景和魄力都不足以让他强势,硬撑反而是自找尴尬。即便是与他们撕破了脸,他们都是本县人,而他是外地人,工作反而更不好开展。

可是,这次是六十万的事情啊!如果他们把事情做得细致一些,让他挑不到毛病,方达平也就忍了。人在江湖,这种损公肥私的行径见得多了,方达平早没了当年刚参加工作时的热血和刚勇了,可是就这么简简单单就弄走纳税人六十万,方达平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这种审理会经常召开,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基本上都是按管理员提出的意见办理,所以进程很快,不大功夫,前边所有的企业都审验完毕,包括那家以残疾人注册登记的企业也审理通过之后,审理科科长宣读了鸿运昌的基本资料。虽然资料上有点潦草,但是这个安排却非常用心,一般来说,到了最后一个,大家难免会有所懈怠,有什么纰漏也容易忽略。果不其然,资料宣读完毕后,有些性急的科长已开始收拾资料,准备离开——大家显然都知道鸿运昌的背景。

陶大伟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静!把程序走完——资料大家也看过了,有什么意见都说说。”

会场一片安静。

“都没有意见?那好,举手表决……”

“我说一下吧。”方达平不紧不慢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