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内蒂既不清楚这是些什么文件,也不愿因为贸然承认而丧失战术优势,所以他只能根据副局长的腔调来决定自己该如何应答。帕塔嘲讽的腔调般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迹象。对于帕塔感谢的腔调,布鲁内蒂点儿都不熟悉,至于这种腔调究竟是否存在,他只能猜测,就好比神学家思考守护天使的问题。他吃不准在帕塔的腔调中有没有潜藏着这种情感。

布鲁内蒂头晕目眩,感觉不出自己是不是疼痛。他透过摔得粉碎的挡风玻璃,只见道道炫目的车头灯折射光朝他们逼近。右侧有道光“刷”地扫过,接着又是另道。他转向左边,看见维亚内洛身体往前扑在安全带上。布鲁内蒂伸下手去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在座椅上转了个方向,把按住维亚内洛的肩膀。“洛伦佐,你没事吧?”

“那是不是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没有穿着女人的礼服?”

第十五章

“在,她在,爸爸。不过没准我看错地方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在火车的另边。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会尽我所能的,长官。”布鲁内蒂吞吞吐吐地说,脑子里想着他“在新闻出版界的朋友”,其中有两个是写金融业务的,还有位是写政治专栏的。

保拉呷了口她的饮料,然后把杯子搁在围栏顶上,这种事她是不许孩子们做的。“这么说吧,”她边琢磨该用怎样尖酸刻薄的词儿来回答这个问题,边就说开了,“假如我是圣毛罗先生,不对,是圣毛罗律师,边是我那高挑瘦削穿着无可挑剔的妻子,发型是玛格丽特·撒切尔式的,至于那脾气就更别提了,而另边是个年轻小伙子,也甭管他身高多少,头发怎样,脾气如何——这两个人让我挑,我的双臂百分之百会伸出去拥抱那个小伙子。”

“也可能,博士,就像您先前说的,他是想掩盖被害者的身份。”话刚出口,加洛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在停尸房见到的那幕,马上又补充了句,“要么就是想毁尸。”

那人长着双小眼睛,眼神里虽然看不出有多少悟性,却也足以让布鲁内蒂意识到,那人已经察觉自己眼瞅着就要落入个进退两难的陷阱了。如果要求查看证明,那没准就等于要名堂堂的警长出示委任状;不提这种要求吧,又生怕不经盘查就听任个陌生人自称是警务官员。

在这块荒芜的土地上,也没什么其他的景致值得看了。于是,他边抽烟,边琢磨这只鞋。他先是往左边靠了靠,换个角度看。尽管跟个油乎乎的大水塘离得很近,这鞋呆的地方看上去倒还是干的。接着,科拉朝左边又走了步,这步跨出去,他便彻底置身于阳光的暴晒中了。然后,他开始端详鞋周围的地方,想找到另外只配对,结果发现,就在那片游苔底下,有个椭圆形的东西,像是那另只鞋的鞋底,也是那样侧放着。

两个人都马上回答:“没有。”

布鲁内蒂没有克制,任凭自己露出了那种最冷酷的笑容。“你们看上去对这点很有把握。”他在名单上的这些名字上随意画了道波纹线。“为了得到这套公寓,你们有没有跟人面谈过?”

“没有,”拉蒂说,“我们填完书面文件,就寄出去了。后来我们被告知,已经选中了我们。”

“你们是收到封信,还是个电话?”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拉蒂说。他又转过脸来向妻子求证,她也摇了摇头。

“你们已经在这套公寓里住了两年了?”

拉蒂点头。

“房租收据你们张也没留下?”

这次他妻子摇了摇头。

“告诉我,教授,每年你在公寓里住多长时间?”

他想了会儿。“我们每年来过四旬斋前的狂欢节。”

他妻子用了声坚定的“没错”完成了他的句子。

她丈夫接着说:“我们九月份会来,有时也会来过圣诞节。”

他的妻子插进来,补充说:“当然,年里其余的时间我们会不定期地在周末时候来。”

“当然,”布鲁内蒂重复了遍,“那仆人呢?”

“我们把她从米兰带过来。”

“当然。”布鲁内蒂点点头,在他面前的那张纸上又加了道波纹线。

“我能不能问问你,教授,你熟不熟悉联盟的宗旨?他们的目标?”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改善道德风尚。”教授答道。他那声调里的意思是说,这套东西是多多益善的。

“哦,对。”布鲁内蒂说,又问,“不过除此之外,对于它出租公寓的目标呢?”

这回,拉蒂朝他太太瞥了眼。“我想他们的目的是试图把公寓租给那些他们认为值得出租的人。”

布鲁内蒂接着说:“既然知道这点,教授,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奇怪,联盟作为威尼斯的组织,居然把它管辖的套公寓租给个米兰来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每年只有几个月用这套公寓?”拉蒂言不发,布鲁内蒂便追问道,“你肯定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觅套公寓有多困难吧?”

拉蒂太太决定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认为,他们是想把这样套公寓给那些知道如何欣赏如何照顾它的人。”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要比,随便举个例子,个从坎纳雷吉奥来的木匠家庭更能照管好套宽敞舒适的公寓呢?”

“我想那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是谁,请允许我问下,支付公寓的修理费用呢?”布鲁内蒂问。

拉蒂太太笑着回答:“目前为止,还无需作任何修理。”

“但是,在你们的合同上肯定有条——如果你们拿到份合同的话——明确由谁负责修理。”

“他们。”拉蒂答道。。

“联盟?”布鲁内蒂问。

“对”

“这么说来,不是由租房的人负责维修的?”

“不是”。

“而你们在那儿,”布鲁内蒂打开了话头,又低头朝他面前的纸上瞥了眼,仿佛他已经让人把那数字写在上面了似的,“大约每年住两个月?”拉蒂不置可否,布鲁内蒂又问,“对不对,教授,”他的问题被答以声含含糊糊的“对”。

布鲁内蒂摆了个显然与牧师在文法学校里的班上讲授教理问答时的动作模样的姿势,把双手整齐地交叠在身前,恰好离他面前桌上的那张纸下端还差那么丁点儿距离,说:“我觉得是开始作出选择的时候了,教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能向你解释下。第个选择是我让你把这段对话重复遍,把你对我的问题的回答录进盘磁带,或者我们让位秘书进来把这些话速记下来。不管选哪种方法,我都要请你们在那份陈述上签上名字,请你们俩都签,因为你们告诉我的话跟上面写的是样的。”布鲁内蒂停了很长时间,让这些话有足够的时间被吃透。“或者,你也可以,我觉得这是眼下比较明智的做法,开始跟我们说真话。”两个人都佯装吓了跳。拉蒂太太甚至还添上了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不管在哪种情况下,”布鲁内蒂心平气和地补充道,“至少你们会失去这套公寓。尽管这可能还要假以时日。

无论如何,你们会失去公寓,这事儿微不足道,却是毫无疑问的。”他觉得很有意思,两个人都没有要求他把说过的话解释遍。

“显然,这些公寓中有许多套都被非法出租,某个与联盟有关的人奇$书网!&$收集整理已经非法收了好几年房租。”拉蒂刚要开口反对,布鲁内蒂便举起只手挥了下,然后又很快把手指重新交叠在起。“假设这仅仅是起诈骗案,那么,或许你还是继续坚持说你对此无所知为好。然而,不幸的是,这要比起诈骗案严重得多。”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老天作证,他得把话从他们嘴里套出来。

“那么,这是件什么样的案子?”拉蒂问。自从踏进布鲁内蒂的办公室,他现在说话的语气是最轻的。

“这是起谋杀案。三起谋杀案,其中起的被害者是位警员。我把这话告诉你,你就会意识到这事我们是不会放过的。我们有个自己人给杀了,所以我们要查出是谁干的,还要惩处他们。”他停了会儿,让这话能被充分理解。

“至于公寓,如果你非要说你现在所说的那套,你最终将被卷进起谋杀诉讼案里去。”

“我们对谋杀无所知。”拉蒂太太说,嗓音尖利。

“你现在知道了,太太。出租公寓的这套计划的幕后主使者也得为这三起谋杀案负责。如果你们拒绝协助我们找出负责把公寓租给你们并且每月收取你们房租的人,那么你们就等于在阻挠起谋杀案的调查工作。对这种行为的处罚,我无需提醒你们,比惩罚在起涉及诈骗的案子中故意推托要严重得多。我还要补充点,不过这完全是私下里说,假如你们拒绝帮助我们的话,我将尽切力量,定要让你们受到这种惩罚。”

拉蒂站起身:“我想跟我妻子谈会儿。私下里谈。”

“不行。”布鲁内蒂说,第次提高了声调。

“我有这权利。”拉蒂请求道。

“你有跟你的律师谈的权利,拉蒂先生,而且我会愉快地允许你这么做。可是你和你太太现在就得决定另件事,就在我面前。”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合法权力,他也清楚这点,他唯的希望是拉蒂夫妇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