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站在外头的怪物侧了侧脑袋,两只如同蜥蜴那般的眼睛移向客栈,似在疑惑,然后它高高地翘起尾巴,甩向客栈。

白黟看着蔺相安捧着水倒在身上,映出月光的水流滑过曲线美好的身体,然后回归河水,循环往复。

闻熙雨看着面前的这只手,迟疑了一上,握了上去。

正当秦是宣为罗开的好脾气暗暗咂舌的时候,武大地皱眉抿唇,下巴抬起,不卑不亢地瞪着武大海,双手又是几圈舞划,还未待他划弄完,武大海便再也忍受不住,伸出双手扑向对方,挥起石头硬的拳头就要打起来。

“没有了。”白黟淡淡说道。

“这……这……”张庆水一连说了几个“这”字都没把话说完,且目光躲闪,加上闻熙雨方才提到的“替死鬼”那番话,更是显得他愈发可疑。

“张兄。”

白黟意,冷冷道:“那正合我意。”

“住口!”禄元飞吼道,胸口剧烈起伏,握紧手中长枪,“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鬼话吗!?”

长须道长点点头,站起身来,立刻有四个道士赶上去抬起他的长须。

蔺相安不好意思一笑。“突然想吃红枣。”

白黟也不躲闪,他两手抵剑护在身前,挡住鬼怪攻击,身体在这冲击之下至少后退了八步,激起一阵尘烟。

蔺相安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转来转去,抓耳挠腮:“唉,这小鬼,不过就是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吗,那么紧张干什么……”

“是啊是啊,前阵子那食人鸟怪总爱在夜里来袭,闹得是人心惶惶的,多亏你将它除掉了,不然我们这苦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一旁的大婶眉目含春地看着少年说道。

“哈哈哈哈,我叫你不理我!”禄元飞见白黟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惊慌,笑得更是开心了,他从地上捡起一颗更大的石头,朝树上人扔去。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了,即使在太阳底下,屋子里看起来也是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瞧不见。

廖和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了几步,而他站在树底下的同伴们吓得更厉害,在看到黑暗中亮起一双不似人的眼睛后一边尖叫着“有鬼啊”,一边狼狈地逃跑了。

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双发亮的眼睛慢慢地靠近门口,走出一只橘黄色的猫儿来。

“小猫!”廖和见到这只可爱的猫儿,欢喜得不得了,立刻抱起来,放在怀里轻抚茸毛。

“喵——”更多的猫儿从屋子里走出来,黑的、花的,什么颜色花纹的都有,它们亲昵地磨蹭廖和的腿裤,一点也不排外。

“看来你很受小猫的欢迎嘛。”

黑暗里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廖和不小心松了手,怀里的猫儿轻巧地落到地上,冲着廖和叫了一声,转身跑回了黑暗里。

“你、你是谁!?”

男人低声笑了起来,“你刚还在门外喊着要我把球还你呢,这么快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蔺大夫,对不起!”廖和急忙鞠了一躬。

一个球从黑暗中抛到了廖和手上,男人懒洋洋地说道:“以后玩球小心点,撞破我家还好,若是换作别人家,不把你们仨小子的屁股狠抽一顿才怪。”

“嘿嘿,知道了……”廖和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拿着球刚要走,裤脚就被猫儿用爪子勾住,像是想留他下来。廖和看着猫儿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把球放到一旁,蹲下来逗着猫儿玩。

“小鬼。”

也不知玩了多久,直到男人说话,廖和才发现自己一直蹲在别人家门前和猫儿玩耍,他立即站起来:“对不起,蔺大夫,我马上就走!”

“啧,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要责骂你。”

“诶?”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廖和确定自己不被会骂后,笑嘻嘻地答道:“我叫廖和,今年八岁了。”

“八岁啊……”男人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叹息,“我看它们喜欢你,以后你可以经常过来陪它们玩玩。”

“真的吗?”廖和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不过……下次,记得带些鱼儿过来,它们喜欢吃。”

“好的!”廖和爽快的答应了。

从那时开始,廖和便常常跑到蔺大夫家玩耍,蔺大夫不像其他大人,会规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会要求他要在长辈面前守规矩,在蔺大夫面前,他可以尽情的做自己。不过,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渐渐了解到一些事情。

比如蔺大夫虽然是村子里公认的怪人,可没人敢得罪他,因为他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名大夫,谁若是敢得罪了他,那就是不要命了,而且蔺大夫不仅医术精湛,价钱也相当便宜,“只够养屋里那群猫儿。”这句话蔺大夫曾经笑着这么对廖和说过,所以实际上,蔺大夫在村子里是有一定威望的。

但他也确实是个怪人。

从来没有人见过蔺大夫在大白天里出过门,就连出诊也非得等到天黑才行,就像鬼一样。不过这个念头廖和只敢偷偷在脑子里想,不敢说出来。

此外,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据廖和所知,蔺大夫已经三十有八,快到不惑之年了,身边却只有猫儿陪伴着,屋里一点脂粉味也没有,闻到的全是药草的清香和鱼的腥味。有好几次,廖和到蔺大夫家里玩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媒婆上来敲门,不停地说着像蔺大夫这把年纪的男人应该赶紧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才是,这样人生才算完整,不然等老了形单影只,那可有得后悔的。那媒婆说的是唾沫横飞,一颗黑色的痣印在她脸颊的肥肉上,随着动个不停地嘴巴一上一下,而蔺大夫只说了一句话,便把媒婆呛了回去,从此再也没有媒婆试图踩上蔺大夫家的门槛。

“王婆,多谢您的好意,我夫君虽已亡故,但我已打算为他守一辈子的寡,不再婚娶。”

媒婆正说得起劲,一听到这话顿时愣了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结结巴巴地重复道:“夫君……守寡?”

蔺大夫扬了扬眉毛。

媒婆顿时尖叫起来,圆滚滚的身躯像个球似地冲出了蔺大夫家,中途好像还被绊倒了一下,她马上爬起,在眨眼的功夫里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廖和捂着肚子跑出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蔺大夫看着廖和笑成那样,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廖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蔺大夫,你怎么想出这招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王婆那么好玩的样子。”

蔺大夫倏地停下笑声,嘴角也缓缓垮下来,他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神情落寞而孤独:“我不过是说真话罢了。”

先前愉快的气氛一扫而空,冷冷的凄苦萦绕在蔺大夫周围。

廖和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所知道的蔺大夫是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出现细纹,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却依旧十分好看的男人,总是懒洋洋地窝在漆黑的屋子里,不时捣弄草药,偶而逗逗猫儿,一旦遇到病人急症,又会显得尤其认真,而当周围的人对他反应过度时,他会微微翘起嘴角,眼里满是无奈,不过更多时候是不客气地把人骂走。

廖和从来也不知道蔺大夫会伤心成这样,他试过因为不听话被父母操起棍子抽打的伤心,试过被伙伴们背叛时的伤心,试过因为贪玩被罚没有晚饭吃的伤心,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蔺大夫这样悲痛欲绝却又平静得没有半点涟漪的湖面这样的伤心。

“我吓着你了吗?”蔺大夫忽然开口问道。

“诶,你吓着我什么了?”

蔺大夫转了转眼珠子,“譬如我曾经有个相公这件事。”

“那有什么可吓人的?”廖和面露不解。

“也是,这有什么可吓人的?好小子,不枉我疼你这么久。”蔺大夫说着说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廖和完全不知道方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有那么一刻,他在蔺大夫身上看到了隐隐的蓝光,他怀疑的揉了揉眼睛,那蓝光又消失不见了。

是看错了吧。廖和这么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