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无趣。”我微微摇头,撇了撇嘴角,一脸无奈的说道,“若论有趣,谁能比得过你十哥?!我可是甘拜下风。”

“当年的事又怎是一肩而担就可以轻易勾销的,若当真如此倒叫我小看了他们。”我眼中含了冷意,“十弟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还需想想,既然从一开始就错了,那咱们就要想想将错就错的法子。”

八爷眉头微蹙,眼中虽疑惑不解,却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清冷的看着胤禟,刚刚的迟疑是不是说明老四在胤禟心里果然是不同的?!

“可问清楚了?”八爷语气平缓的问道。

自斟一杯,浅浅抿了一口,蕙兰眼光迷离的说道,“若是想记得便不难。”寂寞时、心烦时、孤独时……思念时,煮了水摆了茶具独自一个人慢慢冲泡,慢慢品尝,就会将怨埋释放,就会记得你曾在这里与我喝过合卺酒,就会记得我是你的妻,这样一天很快就会过去,日子也好过些。

身后忽的响起八爷干涩的声音,“胤禟,那身重孝还是去了吧,于礼不合……犯忌讳。”

“那个……”想到胤禟无头无脑的话,李德全略作思量,“九爷眼望皇帐,说‘他就拜托奴才了’,却未曾和奴才提起是何人。最后还喃喃自语道,‘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我略作思量玩心再起,站起身将外袍穿好,袍上余温传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草原的夜果然还是冷得紧,“那好,咱们就此别过,等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和策凌敦多布觐见,皇阿玛必定赐宴款待,到时候我就以蒙古随侍的身份,给皇阿玛一个惊喜好了!”

“塔挞!”阿布冲着火堆喊道,“给他壶酒。”

每年的八月二十七,四爷都会温一壶清酒,备了乌梅青子糕,独坐花厅,将手中的那串佛雕紫檀手串一颗一颗的转动,想着翌晨胤禟醒来时慵懒而懵懂的眼神,想着自己与他在金陵度过的那十天,想着知他不告而别时的愤怒,想着那放在自己枕畔的手串……即便月色清冷可泛起的笑却分明带了暖意,淡了吗?能淡吗!胤禟,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

将酒杯置于唇边,一股清冷酒意飘进鼻翼,心中暗叹即便满园梨花也遮不住胤禟身上淡淡的香气,那紫檀倒是久了些难怪散了味道。转了眼光却见胤禟殷切的看着自己,微微摇头,你这样的心性也不知是怎样将曹寅等人拿捏在手中的?!唉,既然你无意取索哈性命,我又何苦枉做恶人?!只不过……

“你……”李煦终是忍不住正待发作却被孙文成一把按住。

再醒过来我已经在沁园,伤口处理妥当手臂也归了位,只是这一次脱臼牵了旧伤,一个膀子吊了三角巾限制活动,腰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却还是发了三天的烧。

“好提议!清尘,到时候就咱们二人谁都不带,省得有些人总在眼前晃。”我揶揄的说道,“爷既然要效仿古人,自然不能带些个聒噪的家伙扰了佛门清净。”

微叹一声转身想走,却不经意瞟到身影,抬眼看去只见良辰二楼轩窗旁清尘正含笑而望,见我看她瞬间便带了几分娇羞,我心中一沉也不知刚刚的情形她看去了多少?面上却不露声色,凤眼一挑,“今日承蒙清尘姑娘款待,来日唐某必要再来拜会姑娘。”

“爷,这两天有不少盐商私下里打听咱们的来路,奴才已经遣人仔细应付。”宇成恭顺的禀告,“奴才不知道爷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爷可是冤枉奴才了。”宇成轻抚额角万般委屈状,“奴才这不是担心爷的身子吗?再说了,这天下间除了万岁爷,还有比爷有钱的吗?!”

趁着老十大婚京城九门不闭的便利,我带着宇成轻车简从一路狂奔直至出了北京这才放缓速度,此刻我正倚着绣墩假寐,听他如此问也顿觉饥肠辘辘,“离塘沽还有多远?”

“是。”蕙兰虽然带着淡淡笑意,可眼神中的飘忽失意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爷,早些安置吧。”

十三略有些觍颜,只好随着我们一处,我见气氛有些冷,心思一转便说道,“八哥的婚事正赶上你生辰,倒委屈了你,这是哥哥一点儿心意,权当寿礼了。”

“哥哥……”我抬眸看向他,只觉得心中有暖流涌过。

说罢,疾步向乾清宫行去,此时唯有那里能带给我安全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我安心,即便他是因为容若的关系才会如此对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寻得不就是心里的一份慰藉吗?能够彼此取暖为什么还要选择孤寂的寒冷?!

我只淡淡一笑,垂首说道,“皇叔谬赞,胤禟惶恐,应景戏作罢了,比不得哥哥们。”

双手攀上康熙的腰身,自己彻底沦陷再不受控制,心中却有几分欣喜,若是借我的口让你了了夙愿,也算我不虚此行,“七日之殇,我殚精竭力耗损元神,再不能入轮回所以也不会入梦,果然执念害人悠悠荡荡孤魂一只,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与胤禟有了交汇,今日借了他的口说出心中疑问也算是功德圆满!”

李德全并未答话,只是回转身向车撵望去,那半开的帘子有沉声传出,“身为皇子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李德全,还不把这个混账东西扶上车!”

“呦,这是哪又冒出个小白脸啊?!”恶少手摇折扇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哥啊、妹的,莫不是私奔的小情人啊……哈?!”身后的随从见自家主子大笑也附和笑个不停,一层的散客见状也是随着起哄,一时之间倒是热闹非凡。

“你们两个快马去庄上回主子一声,就说九爷来过,人现在奔着明尚府去了。”立刻又有两人应声而去。

“对了,宇成,八哥要是不说我倒真是把他忘了。”额角有冷汗滑落,只觉得寻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呆着才好,“弟弟,这就回去了,八哥早些休息吧。”

“我记得了!”回转身向内走去,“五哥,紫禁城里弟弟永远是哥哥的小九!”

脸腾地红到了耳根,这几位难不成是商量好的?都赶在一天说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尴尬的将目光移向墙角的宫灯,“八哥,不出宫吗?”

见他走了,五爷自怀中掏出钱袋子扔给我,“才多点儿月度就敢这样打赏奴才,等正式有了俸禄再摆爷的谱也不迟。”

五爷翻身而起,怔忡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你果然是怨我的,上一次是我太过执拗,害你如此是我的不是,这也是我不敢去看你的原因之一。”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茗烟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口中喃喃自语竟是纳兰容若的词,“表哥,我们在这里体味人情冷暖,只道人心无端,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真心以对的,却又是一场空梦。紫禁城原来当真不能有真情、真心的,心字成灰、心字成灰,到如今才明白纳兰想要说的是什么,也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英年早逝,当真是生无可恋。”

难怪十三说,这阵子皇阿玛只要看到胤禟就会舒展龙颜开怀大笑,心中也有过不屑,巧言令色投机取巧的又怎能长久?今日才清楚是自己看轻了他,这番话即便是皇阿玛听见了也不见得会怪罪,看似轻描淡写却是走了心思,好似经历过种种之后才悟出的明白,只是这明白没有丝毫计较,这份心意实属难得,莫说自己就是皇阿玛看见这样的一个人儿又怎能不轻松、不开心?

“宇成?”正发愣呢,身后有人唤他。

“明儿的事,明儿个再说,先把今儿的事了了吧。”五爷将衣服扔给我,“皇阿玛可是让我好好教教你,光会耍剑没用,这近身的功夫要是好,也不至于吃了刺客的亏!”

我大口喝水顺气,心中暗想,这下丢脸丢的从关外到科尔沁了,不对,是西伯利亚!冷啊,后背直冒冷汗!这个五爷,冷笑话的功力和我真有一拼!

五爷明显一僵,兄弟间已经多久没有如此亲近了?不对,不是亲近,这和胤禟以前围在自己身边聒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身边的人儿靠在肩膀给自己的感觉更多是平和,此时的自己没有了身为兄长的礼让,也没有了恪守本分的隐忍。

“宜妃,你这儿子还真是猴精儿一个,连带着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康熙边说边踱到床边,“讹了你十弟三个愿望,还一脸的无辜。小九,你这买卖有的赚啊!”

四爷也不答话,将我揽在怀里,抬手一看竟有斑斑血迹,“老十,你做什么?!”一声暴喝,震得我耳朵生疼,真的裂开了,有没有抗生素用啊?

“十爷。”哈哈珠子在耳边轻声提醒。

皇十七子,胤礼!我禁不住颤抖起来,原来身边的人,竟然就是千古一帝的康熙大人!我的天,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好死不死的穿到这个多事之秋来!可是,我怎么没听说过,康熙皇帝很宠一个九公主呢?

“权衡!”我轻叹一声说道。

“什么?”

“宫中任何事情不外乎‘权衡’二字。”我转过头看向八爷,“皇阿玛不怪罪只是因为权衡之后的得失利弊。对皇阿玛和额娘而言,鄂尔泰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不该觊觎郭络罗氏的包衣奴才。对你而言,他是一个有可能阻了你前路的绊脚石;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死人的名字。可是,有谁在乎过鄂尔泰对茗烟而言意味着什么?”

八爷沉默不语,细细思量胤禟所说种种的确是当初的心态,“如此看来,最对不起的茗烟的便是我,若是当初没有动那个心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不去想,别人就不会去想了吗?!”我并不想责怪谁,却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行事规律,“因为没有爱过,所以取舍便容易了很多。额娘也好、舅舅也好,就连你可能当初也觉得鄂尔泰不在了,茗烟只不过会难过一阵子,很快便会忘却。皇家女子生来便是维系各方势力的手段,除了认命别无选择,更何况嫁的人又是如你一般的皇子,自然比鄂尔泰强了百倍。”

“你说的没错,当初我的确这样想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选择袖手旁观,甚至默许我的手下引人去找鄂尔泰。”当年的错,如今能够坦然说出来,八爷只觉心头松了许多,更何况自己也并不想在胤禟面前有任何的隐瞒,不自觉地便想将心扉敞开,“事后想想也自知亏负,只想娶了她之后倾心以待,可你却属意茗烟,我本想退让却来不及了。”

“为什么四哥会去找茗烟,还将鄂尔泰的事栽在你身上?”这是我唯一查不到的地方,“按理说,他不应该乐见你与茗烟成婚才是。”

“自然是毓庆宫授意的。太子不想任何一方做大,宜妃娘娘在宫中长袖善舞又圣眷不断,与你最亲近的五哥掌管着工部,偏偏你又救驾有功,若是让你与安亲王府有了瓜葛,且不是养虎为患?”八爷自嘲的笑着,“权衡之下,唯有顺水推舟让我这个母家地位不高的皇子娶了茗烟才能让他安心。”

“四哥倒是看得清楚。”八爷啊,即便是妄自菲薄你也要如此风轻云淡的么?

“怎么讲?”

“看得清楚谁才是最有实力的人。”笑着迎上八爷的目光,“高无庸说给茗烟的话,就是想让你即便娶了她也得不到襄助,他这是心有忌惮。”

八爷笑而不语,抬手为自己斟酒,我看着他轻缓的动作,又想起裕亲王府莲池边的情景,茗烟的话萦绕心中,禁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茗烟,若知道与你无关,或许你们倒能够成就恩爱缘分,你的路也好走些。”

倒酒的手停住,八爷看着钧瓷酒杯,缓缓将酒壶放下,眼神变得幽深,轻浅呼吸之间,有莫名情愫流淌,那抬起的眼帘流露出几许温情。

见他如此,顿生几分尴尬,明知他心里有我,这样问岂不矫情?想要取了酒杯掩去心中的窘迫,却不想八爷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心一慌那杯中酒便洒了出去,“放手。”

“不放又如何?”八爷目光深邃的看着胤禟,“你即起了头,我自该奉陪到底。”

“你……这是醉了。”想要挣却始终不得解脱,自八爷掌心传来的温度带了炙热,无奈之下只得轻声唤道,“八哥。”

闻言,八爷放轻力道却没有放手,“胤禟,难道你想茗烟知道是自己的姑母和父亲联手杀了鄂尔泰吗?难道你想让茗烟嫁给你后日日恨着你,还是你忍心让她在爱恨之间不得解脱?!而我……绝不允许你的枕边人伤害与你有关的人,甚至随时有可能取了你的性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