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曹寅语带踌躇,“原本九爷的吩咐,下官自当尽力,可是这索哈……在旗……”

“既然来了何苦站着?李大人,请坐吧!”吩咐宇成上了热茶,我自顾自的呷了一口,“孙大人,曹大人都现身了,你藏着不累吗?”

“嬷嬷今后可有何打算?”我转过眼光看向她,“我竟不知你身手如此好,救命之恩铭记在心。”

宇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也就是在外头奴才敢这样说,平日里跟着爷在户部走动,惯看四爷一张冰脸,外省官员讨要万余款项都要被他骂上一骂,更何况爷眼下可是亏空了近六万两啊?!”

月上中天,三人微醺我起身告辞,张鹏翮也不便多留,清尘送我二人出了良辰,眼光却在我身上流连,我心道依着胤禟的身姿倒也不奇怪并不作他想。

将公文取出细细看去,那一方官印格外刺眼,这轻飘飘的一张薄纸竟然值四万五千两?!还是官家好挣钱啊,写几个字盖个红印,给你个食盐贸易许可,这雪花银就滚滚而入,可比在户部当差舒坦多了!

轻叹一声,将目光放远,天空依旧暗沉,忽的想起与四爷临窗而立所说的那一番话来,手不自觉地将荷包握住,若是知道我如今身处江南,又不知那人是个什么神情,恼怒还是不舍?还是八爷好些,此一番连他也骗了过去,若是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恼怒我,至多便是说我一声不成器罢了,那人的眼神终是温暖的……

手中的锦帕已经绞的不成样子,蕙兰只觉心中仿佛被人抽去精魂一般,脚步虚无飘忽起来,茫然间竟到了书房门口,心思一转猛地推开房门疾步行至案前翻弄起来,不多时那张卢芊芊的画像便到了手中,“这是你心里的人吗?是吗!胤禟,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九张机言犹在耳你怎能如此对我?!”

我笑着揽过她的手臂将合卺酒一饮而下,她见我如此更是一张娇容红得通透起来,动作僵硬的将酒饮下,“爷累了一天,是不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额娘只管打他,当真皮痒的紧。”五爷边说边走了进来,将朝冠递给雅惠,坐到案前取过茶盏呷了一口,“惹下无端祸事还不知警醒,还这般没有正经,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皇阿玛。”这一次身后响起了太子的声音,“您这是……”

“皇上,今儿难得大家一处和乐,老奴讨个脸面,不如行个酒令可好,也让这些孩子们耍耍?!”久居深宫的苏麻喇姑此刻坐在皇太后侧首,八十高龄却精神矍铄一脸慈爱。

没有理会胤禟口中的不敬,康熙只觉得玄烨二字离自己很遥远,遥远的甚至有些陌生,有多久不曾被人如此称呼?自容若离开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了,那些岁月……是不堪还是难忘?!

“帝皇诗最不该有情,刘彻你写这样的诗想跟后人说什么?”我手指月亮大声喊道,“怀佳人兮不能忘?哈~你怀中的是谁,不能忘的又是谁?都是骗人的……胤禟尚在少壮……我却老了……无奈何啊!”

宇成立刻满脸钦佩的看过去,而我却知道这下子不露身份都不行了,冷眼看去那厮身后的随从就不下七八人,就我们三个想要全身而退……难啊!

宇成笑着替我打起折扇,“主子最是体恤奴才,既然出来奴才就陪主子好好逛逛嘛!”

“爱才、惜才却也恨才,皇阿玛的心又有几人能通晓?!”八爷刻意忽略掉那刺目的双唇,将眼光放在胤禟的双眸之上,“就连老天爷亦是如此,那样才情的一个人英年而逝,可谓天妒啊。”怎么了,为何你会如此的慌乱?胤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胤祺~”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我能还你的也唯有大声唤出你的名字,你是我这辈子的哥哥,永远都是!

“如此说来,我到应该多谢恩公了?!”八爷俯身便要作揖。

“奴才给五爷、九爷请安,两位爷吉祥。”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惬意时光,睁眼看去是额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张起用。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眼光越过五爷落在池水之上,“也许鄂尔泰有一天会淡了、倦了,薄情寡性也说不定,可是那都是‘也许’不是吗?人死如灯灭,留在茗烟心中的却是当时的誓言,带着这样一颗心嫁给八哥,对八哥就是好的吗?”

“表哥,第一次见他我还只有十岁,他就那样站在对面牵着红鬃马冲我微笑,身后就是晨曦的微光,那一刻我只觉眼前满是耀目的光晕。”耳边是茗烟的徐徐诉说,心中已渐渐明了,又是一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苦情。这个鄂尔泰是正蓝旗包衣,从小在和硕额驸府中当差,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十岁的茗烟,青春萌动哪有什么门第之念,即便有也拗不过自己的心,于是私下里订了鸳盟,鄂尔泰从军而去只等立下赫赫战功请旨赐婚,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

“世人都道天家富贵,这其中的艰辛又有人几人知?户部账册我翻看过后才知道四哥有多不容易,拆东墙补西墙不说,连带着各部各省都要伸手,捂紧了钱袋子不是,敞开了钱袋子也不是,横竖都要落埋怨。”我略带揶揄的的说道,“皇阿玛还真的是任人为材,戒急用忍,这户部真是个磨性子的好地方啊。”

“胤祺……”行至无人处,玉容轻声呢喃,带了一丝小心亦有万分羞涩,这个俊朗儒雅的男人,即便容颜有损却已是我情归之处。我的夫,若我能入了你的心,此生再无所求,什么刘佳氏、瓜尔佳氏,我统统不管,我只想守着你,照顾好弘升,再生下属于你我的孩子,好好与你渡过每一天,相夫教子当是如此。

“记得就好,明儿下了早课就来户部找我。”四哥沉声说道,“你不要辜负了皇阿玛对你的信任。”

这一次轮到雅惠忍不住了,“九爷,您怎么忘了五爷从不吃枇杷的。”

“自然是爱的?”口中喃喃自语,心神有了一丝恍惚,“自然是爱的……我太过执着了。”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好,其实因人而异罢了,温婉贤惠未必能够留住人心,善妒暴躁也未必不能白头偕老。

刚刚还梗着脖子的老十,这下子彻底呆掉了,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看康熙又看看宜妃,“皇阿玛,听人说九哥烧糊涂了,没想到是真的。”

“哥哥教我这兄友弟恭,弟弟现学现用才是道理。”说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举步向前走去。都说八爷九爷是一丘之貉,可眼下看着怎么都是毫无心机的一对兄弟,到这里的第一次危机你既然替我解开,那我何不应着历史走下去?孰是孰非,谁又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混小子,爷在你嘴里竟成了鸡狗不成!”随意桑了一把,“把钱袋子还我。”

那人禁不住大笑出声,“好好,小九刚刚醒来,就为朕带了如此喜事,果然是朕的小福星。李德全,传朕旨意,静嫔从即日起晋庶妃,赐号勤!”

“这小子说话倒也有趣。”阿布一把搭到宇成的肩上,“你家主子好得很,这骑术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拔尖的。”

宇成气喘吁吁的看着阿布,“这还用你说,我家爷不论做什么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骑术自不在话下,放眼草原也没几个比得上。”

“哦?!”阿布转头看向胤禟,“那可要比试比试了。”

“唐某甘拜下风。”我拱手说道,“再厉害也比不得蒙古铁骑。”

“蒙古铁骑又怎样,汉人不是说山外有山吗?如今可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阿布将手指搭在唇边,一声嘹亮哨音响起,随即一匹健硕的蒙古马奔到阿布身侧,“你瞧我这匹马可好?!”

仔细看去这马身躯粗壮,四肢坚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肌腱发达,“自然是好的,当属蒙古马中的极品了!”

“有眼力!”阿布伸出大拇指,一脸粗犷笑容,“这马可是准噶尔部进贡朝廷的贡马。”

准噶尔部?果然来头不小啊!看来眼前之人应该是蒙古亲贵了。思及此,我略一沉吟改了主意,说道,“那好,咱们就比试一下,我那匹马虽不是蒙古马,却也是马中上品当不输你!”

“好!”阿布满路喜色,蒙古人好胜之心显露无疑。

“不过……”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是我赢了,你可要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阿布闻言轻蹙眉头。

“若是我赢了,想和你这商队结个伴,一起去布尔哈苏台行宫,行不行?”我故意忽略掉阿布眼中流露的戒备,继续说道,“我这些年出入蒙古大漠以贩马为生,难得蒙古亲贵们齐聚一堂,自然要去寻寻商机。”

“商机?!”阿布不明所以的自语,“什么意思?”

“就是去找做买卖的消息。”宇成接过话茬说道,“我家爷其实更想去凑热闹。”

“宇成!”我被人戳破心事,禁不住呵斥道,“果然被我宠坏了,月钱还想不想要了?”宇成冲我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