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者,问得真心;答者,答得真意。只可惜大家都清楚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力改变什么,那些个是是非非后面的牵牵绊绊太过沉重,谁也无法挣脱……

“额娘吉祥,这大热的天您何苦还要跑这一趟?”我起身相扶,“有事情就叫宇成传个话就好了。”

我没有应声只是缓缓走到他跟前,康熙见我如此亦未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羊脂白玉在月光之下透着幽光,茗烟骇然看着此物渐渐迷了眼睛,再无法强自镇定,“你说吧。”

临窗而坐,轻纱上映出孤影,康熙放任思绪飘回过往,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执念害人,朕原以为他会想明白,最后……到底是折损了那样一个通透的人。”

原来买醉也不是件难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狠狠醉它一回,苦也好笑也罢总能发泄出内心的不甘与委屈,“哈,哥哥,你看月亮就要圆了!”

“呦,我这里还说‘良地’之中美人乏善可陈,好不容易来了个清丽的,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如今倒是这位小哥秀色可餐,要不下来与哥哥一处乐乐?!”无良恶少眼见茗烟女扮男装索性出言挑逗。

“回爷的话,五爷昨儿回府喝了大半夜的酒,这不一大早就起身带着嫡福晋和小主子去了庄子上。”何乐恭恭敬敬的作答,有礼却疏离,“九爷快请进,侧福晋听说爷来了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膳了。”

“没什么,随手胡乱写的罢了。”淡淡然将宣纸卷起凑近烛火引燃,“皇阿玛的确不喜欢他的诗词,这也算得上禁宫之内的忌讳,所以留不得的。”

略一思量,我舒展笑容,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中,“敢!”一路走来,你的关心我看在眼中,你的情谊我感念在心,陪你疯一回又如何?!

“你啊!”八爷伸手弹了我的额头,“整日里就知道插科打诨,自己的哥哥也是能平白打趣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头就看到你一个人痴痴傻傻的戳在这处,一路走来也有不少动静,只不过有人入定罢了!”

五爷转过头看我,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狡黠。刚觉得不好,他就一把揽住我的腰,猛地一扬手臂将我腾空送了出去,横向里转了180度我借着腰力稳稳落在了地上!

“爱?胤禟,你该明白,这里不是个讲情谈爱的地方,我们哪一个不是为了权谋、为了利益去选择婚姻的?”五爷手掌一紧将我带到眼前,“你又怎知茗烟那样一个养尊处优的格格跟着个包衣奴才会幸福?”

我独自一人往乾清宫的方向寻过去,却始终没有见到茗烟的身影。会去哪呢?忽的灵光一闪,这丫头喜好诗文,会不会在擒藻堂?!一路疾奔待到擒藻堂天已擦黑,只见池边果然有个身影暗自出神。

雨停而微风习习,烟雨之美便是涤荡了世间浑浊,心在这一刻沉醉,也给了自己不设防的借口,笑慢慢溢了上来,“我不该言人世艰难吗?四哥眼里,胤禟是一个恃宠而骄的皇子,有额娘维护有皇阿玛照拂,于众兄弟中也是处处占了先机,所以不应有此感觉。可是,四哥想过没有,这四个字对于寻常百姓家也许只是生计问题,即便艰难一家人齐心协力也不是不能度过的。可在这座皇城之中,这四个字却最是凶险,稍有不慎,失去的就只有人命,日日提防谋算的哪个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如此看来,人世艰难对于咱们来说体味最深。”

“爷,妹妹原也跟我提过此事,只是您也知道我打小养在闺阁,这些个内外操持的事从没沾过,一时半刻交给我只恐添了乱,还是让妹妹继续管着,有重要的事知会我一声就好。”玉容言辞恳切的说,“弘升刚刚一岁,吃穿用度总要有个人时时照看,我原是嫡母做这些也是分内的事。妹妹内外操持,我总要分担些才好,不然当真成了甩手掌柜的,岂不让人笑话。”

“原来你也知道哥哥在户部行走啊?”四爷挑了眉,目光深沉的看着我,“我还打量自己弟弟把这茬给忘了,皇阿玛交代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对吧?”

“九哥儿,快过来,你皇阿玛赏了吃食。”宜妃见我进来,立刻冲我招手,“都是些奇巧的玩意儿,你可有口福了!”

赐婚?“唉!”又是烦心事一桩,沉默片刻我轻声问道,“五哥,你爱五嫂吗?”

见他那副样子,我也知道康熙不过是挫挫他的性子罢了,索性也不起身,只侧过头调侃道,“老十,你这一拽就差点拽掉哥哥半条命,你说该如何还呢?”

“八哥,若不是你及时提点弟弟,只怕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出那八个字,久不拿书本脑袋早就榆木疙瘩一个,又歇了这多时日,人懒心懒喽!”心里不自觉地亲近起来,伸手揽过八爷的胳膊,“哥哥可是要出宫,弟弟送你一程可好?”

“好。”我忙不迭的挥挥手,“弟弟就不耽误哥哥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间响起尖利的声音,“奴才给万岁爷贺喜,静嫔娘娘刚刚为万岁爷添了一位小阿哥!”

书房之中,我整理着江南各地的店铺账册,只觉这副担子亦是不轻,虽然只有48家店铺却占据了织造、粮油、金器古玩的重要行业,再加上各处掌柜不断扩充分号,眼下应该不止这些,要想成就心中所想此行我还要细细部署才稳妥。

“爷。”宇成端了汤盅进来,“这是福晋吩咐人送过来的醒酒汤,您趁热喝了赶紧安置吧,明儿一早还要进宫谢恩,少不得又要忙一天了。”

我接过一饮而尽,笑嗔道,“你个猴精儿,终于分府出宫了,这下子你倒是称心如意了。”

宇成闻言嬉笑着将汤盅收起,“爷这是哪儿的话,有爷在的地方才有奴才不是吗!”

“刚刚没瞧见五哥走,你可瞧见人了?”

“五爷喝多了有些忘形,被八爷和十爷一起架走了,秦总管亲自送回府上去的。”宇成忙不迭的说道,“还是亲兄弟一条心呐,这一晚上五爷不知替您挡了多少酒,走的时候连步子都迈不稳了。”

“明儿跟秦道然说一声,库里的长白山人参捡些好的送到五爷府上去,不然五嫂下次见我又该板着个脸了。”

“五福晋还不是心疼五爷嘛。谁让爷总是欺负五爷呢。”宇成笑着打趣起我来。

我拿起镇纸作势要打,宇成一溜烟闪出了门,“爷,奴才知错了,您就饶这一回吧。”

“小兔崽子,赶紧睡去,不要在爷眼前转悠,烦心得很!”我冲着房门喊道,却禁不住一阵暗笑。

五哥,唉,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当真是胤禟此生的幸事,从踏进这府邸之时起就知道你为他倾注了多少心血在里面,楼台亭阁、水榭香闺,一处处精致典雅、大气肃穆,竟与我所想分毫不差,难得有人如此了解我!只可惜……

思及此,心念忽转,取过纸笔,晕了水墨细细描绘起来,不多时一侍女图便呈现眼前,只是那眉眼姿态分明就是卢芊芊的本貌。看着一身汉装的自己,竟是说不出的亲切,即便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还算得清丽可人,还是原本的自己好啊……想着过往种种人渐渐泛起疲累伏在案上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肩上一暖,我猛一回神怔怔坐起身,“八哥……”

“爷,是蕙兰。”耳边传来轻柔声音,却是蕙兰进来唤我起身,“见你睡得正沉只怕受冷却惊了你,爷莫怪。”

伸手将她的柔荑环在掌中站起身来,只见蕙兰已是一身吉服冠冕,“怎么起的这样早?还不到时辰呢,一会儿进了宫只怕一刻也得不了闲,少不得辛苦你了。”

此言一出,蕙兰又是面有绯色,“谢爷关心,蕙兰不累。我伺候爷换装吧?”

眼见玉真托着吉服站在门外,我示意她进来,蕙兰接过正待要换却眼光一扫瞧见了案上的丹青,“咦,这是……”

“噢,随手画的,没什么……”随手取过书册盖了上去,“让你见笑了。”

“哪有……”是……喜欢的人吗?蕙兰收回眼光,仔细整理起吉服来,“这福字荷包是不是换成……”

“爷,福晋的意思是换上她亲自绣的荷包。”玉真接过蕙兰的话茬说道,“那可是福晋待字闺中精心绣制的呢。”

“多嘴。”蕙兰嗔道,眼光却带着期许看向我。

我淡然一笑,紧了紧腰带,将福字荷包妥帖缀好,“那是自然,若是进宫时没有福晋的荷包,我可是要叫兄弟们笑话的。都缀着吧,这个我带惯了。”蕙兰闻言眼角带笑,娇羞着替我缀上,这才一前一后出府进宫谢恩。

到了乾清宫,李德全虽面有难色却还是进去回禀,过了许久这才出来,“九爷,万岁爷眼下不想见您和福晋,只说心意到了就好。”

“有劳安达了。”我自袖拢取了钱袋递到李德全手中。

“这可使不得。”李德全忙不迭的推让起来。

蕙兰见状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安达客气了,九爷与蕙兰自分府后就不能时时在皇阿玛跟前伺候,少不得要辛苦安达,您就收下吧。”

李德全见状半推半就的收在怀中,“谢福晋赏赐。九爷,您先回吧,等万岁爷气消了,自然会见您二位的。”

“师傅。”有小太监跑了出来,“万岁爷唤您呢,问你与无干的人虚耗些什么!”

“闭嘴!”李德全呵斥道,“没眼眉的东西,混说些什么。”

“无碍的。”我拱手相送,“胤禟这就回了,安达保重。”

说罢,牵起蕙兰的手向外走去,“委屈你了。”

“来日方长,皇阿玛会知道爷的心意。”蕙兰将我的手握紧,仿佛安慰我一般。

不多时毓庆宫已在眼前,今日的家礼便安排在了此处,众阿哥已经到了正殿,我与蕙兰于太子行过君臣大礼,遂逐一敬茶谢礼,刚刚进行了一半,却见李德全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了过来,“老奴给太子请安,给各位爷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