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涵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嘴中仍是不断叫着:“娘!娘!……”,只是再也听不到他娘亲的声音。

李瑾涵心中焦急,待到觉出身体已经落在了实地上就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却见着眼前是一个绣着龙凤的销金罗帐,他下意识地一吸鼻子,一股檀香冲入脑海,将他还有混沌的脑子弄得清醒了不少。

--红木床、销金罗帐、放着檀香的荷包,这是李瑾涵自己原来在周宫的住处?

想到墨云佩说的话,难不成李瑾涵真的重生了不成?李瑾涵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犹自不敢相信,不由用手拍了拍身下的床板,“啪啪啪”三声过后,只觉得手火辣辣的痛,李瑾涵方才有些相信自己突然活了过来,只是能够重生实在是太过于惊喜,他犹自不敢完全相信,又狠狠冲着他自己的脸打去,重重的一声过后,李瑾涵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这才相信自己居然又活了!

活了?!活了?!活了!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李瑾涵也顾不得虚度,猛地抓住锦被,放声痛哭,他这一哭不要紧,将守在外面的人给吓得也快要哭出来了!

李瑾涵这一顿大哭,几乎可以说是将连日里的悲伤泄了个干净,等到心畅快了不少,李瑾涵才觉出来自己一个堂堂男儿竟然哭了许久,连忙找块帕子想要好好擦擦眼泪,只是他素来也不在这些事物上留心,一时间竟然在他自己的寝宫里都找不到帕子,又听到有人在窗外轻轻扣了三下窗棂,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大殿下起来了吗?老奴蒋芝求见。”

蒋芝是自幼陪伴李瑾涵长大的老内侍,李瑾涵生母早亡,周王又是不待见他的,周王后虽说为了名声做出一副贤良样子在面上对他嘘寒问暖的,只是真心假意时间长了李瑾涵自然也能看个一清二楚,是以,他心中最为亲近的长者竟是除了蒋芝之外没有旁人了!

蒋芝自赵文柏前来求亲后不久就死了,蒋芝之死素来便是李瑾涵心中憾事,常常为此伤痛不已,此生还能听到蒋芝的声音,对于李瑾涵而可称得上是大喜事,当下李瑾涵也顾不得满脸的泪痕还未擦干净,连忙就道:“蒋公公,快快进来!”

蒋芝此时还不到四旬,虽说不再是年轻力壮,只是走起路来不说虎虎生风也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矫健,李瑾涵是见过蒋芝病入膏肓时候的样子的,见此不由地又要眼圈一红,虽说马上就忍住了,可是仍然在心中反省他现在越来越容易掉泪了,不是男儿所为。

蒋芝可以说是将李瑾涵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虽说嘴上不敢说但是心中其实就是将李瑾涵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的,当父母的对于自己孩子的绪是最为关注的,虽说李瑾涵马上就将眼泪憋了回去,蒋芝仍然看到了,他却是没有多想,只当李瑾涵还是为周王的事伤心,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只是李瑾涵的脾性蒋芝是清楚的,看起来似乎似乎很是好说话的样子只是骨子里却是太过于刚强了,就算是明知道别人是好心也不愿听到旁人的安慰的,也就只能表面上劝说一二:“大殿下,王上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父子之间又是哪里有隔夜仇呢!又有哪一个父亲会陷害自己的嫡长子?!此次,王上也是被秦王赵文柏给弄得实在是窝火!”

“隔夜仇”?!“陷害自己的嫡长子”?!李瑾涵刚刚从久别重逢的绪中回转,就听到蒋芝说到周王李浩,听到蒋芝为周王说话李瑾涵心中暗暗冷笑,刚要打断蒋芝的话,李瑾涵就听到了“秦国国主”四个字!

若说李瑾涵死而复生之后,最为挂心的事是什么,那就只有两样--自己母亲的死因和偿还赵文柏对他自己的恩,李瑾涵母亲之死李瑾涵心中已经有了点数,只是如何偿还赵文柏的恩李瑾涵心中还拿不定主意,一听到蒋芝说道秦国国主的事连忙问道:“秦国国主?他怎么了?秦国与周国几乎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会把王上弄得窝火?”

蒋芝本来看到赵文柏脸上红彤彤的五个大指印子心中就开始一抽一抽地心疼起来,又听了李瑾涵的话,他倒是没有想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只以为李瑾涵是因着周王的不公伤心了,连该记得的事都忘了,想到李瑾涵所受的罪,就算周王是君他是仆,蒋芝也不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大殿下,秦王拿着秦周两国先祖数百年前的约定当做令箭前来求娶周国宗室,二殿下年纪尚小倒也罢了,只是虽说王后去了,只是大殿下到底是王上的嫡长子啊,王上怎么就想出来把您给嫁出去呢?!您可是周王室的嫡长子啊!宗室子弟可是不少呢!”在李瑾涵面前,蒋芝的不满全都说出来了,许是因着心中甚是愤懑,一向口齿伶俐的蒋芝此时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李瑾涵闻,不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随即喜动颜色——当真是苍天垂怜,他竟然重生到了赵文柏前来求亲的时候!

李瑾涵喜动颜色,蒋芝则被惊吓住了——看大殿下这高兴的样子,别是失心疯了吧?蒋芝当即就要奔出去叫太医,只是想到不能让旁人知晓李瑾涵的现状方才止住了脚步,只是小心翼翼地唤道:“大殿下?”

李瑾涵明了了自己现在的况当真是欣喜,笑吟吟回道:“蒋公公?”

李瑾涵笑容灿然,又因着面前的人是蒋公公更增添了许多的柔和,只是不到二十岁的李瑾涵可不是这个脾性,蒋公公一时更加是以为李瑾涵是得了失心疯了,连忙先向外面走了几步,确认好了无人听到屋里面的话语声,方才回头担忧地望着他:“大殿下,秦国国主赵文柏前来求亲,王上说要您嫁给秦国国主!”

李瑾涵经历过生死之变,在此时的他的心中,其实所谓的男子嫁人并没有多么地让人难堪,是以他一听到蒋芝的话,第一个反应是终于可以见到赵文柏了,而不是赵文柏前来求娶是对他自己的侮辱,直到见了蒋芝有些着急地大声说话,李瑾涵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秦国国主曾与我把臂同游过一年,他虽为王者,谈之间对我却是十分尊重,此事应当是另有隐。”

碍着主仆之别,蒋芝对于李瑾涵的话无法反驳,却只是以为这是李瑾涵的自我安慰之语,面上数变,嘴上只是应诺,心中却为李瑾涵的遭遇感到十分悲伤,

李瑾涵是蒋芝自幼照顾长大的,不仅蒋芝对他是了解甚深,就是他对蒋芝也是十分了解的,看了蒋芝的样子,不由就想说几句话让蒋公公不再为自己难过——

周王前世令人杀了李瑾涵,被杀时候的悲伤绝望李瑾涵终身难忘,他也就不愿意将周王当成是父亲了,此时索性拿来让蒋公公放开心胸:“二弟比我小,我应当照顾她,只是父王所做的事让人太过于寒心,事已至此,他们既然不把我当成是儿子兄长,我又何必硬是凑上去去讨人嫌,让他们有用的时候孩儿哥哥的乱叫一通,没用的时候却是弃若敝屣,说不定还要叫人来要我的命!”说道后来,正是李瑾涵前世所经历的事,李瑾涵说话的时候自然就带上了愤懑之色。

周王夫妇和二殿下李锦哲是怎么对待李瑾涵的,曾经的李瑾涵身在局中看不清楚,蒋芝这个李瑾涵的身边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他碍于君臣之别不敢语,只是在一旁看李瑾涵被哄得昏头胀脑暗暗着急,听了李瑾涵的话不由心中大喜——经此一事,自大殿下不仅没有疯魔了反而是清醒了,那可真是好事啊!

蒋芝满面的欢喜掩都掩不住:“老奴马上就去厨房为大殿下做一顿好的!”李瑾涵这一段时间因着秦王求亲之事心十分地不好,就连素日里最喜欢的饭食也不吃了,蒋芝在一旁看得可是十分地心疼,现在李瑾涵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心也很是舒畅,蒋芝自然要去厨房为李瑾涵准备一顿好的!

李瑾涵见了,也不由笑苦笑——就连蒋芝都看明白了周王夫妇和李锦哲的虚假意,自己当年,还真是够蠢的!

只是——李瑾涵缓缓眯起了眼睛——自己现在回来了,周王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是停一停,少打几下吧!

--只是现在,李瑾涵见着四下无人,悄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蒋公公做的红烧猪蹄可是王宫中独一份儿的,好吃啊!

--别的事先算了,还是先等蒋公公的猪蹄上桌吧!

李瑾涵坐在椅子上哼着小曲,翘着脚等着猪蹄上桌,可真是惬意得很,只是李瑾涵与蒋公公是天生的有缘分,而与周王夫妇还有那个图谋太子之位的白眼狼弟弟李锦哲,那可真是天生的对头!——李瑾涵就觉得,每次他高兴的时候,李锦哲就出来在他面前晃一圈,让他十分地不高兴!

这不,李瑾涵正高高兴兴等着猪蹄吃,李锦哲就好巧不巧地来“拜见”了!

“大哥在吗?”说来也怪,李锦哲在外人眼中一直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赵文柏在旁人眼中则是执掌生死大权杀伐决断的一代英主,他们两个却都有一把子好嗓音,让人一听就觉得说话的人就是一个温柔之人,只是在此时的李瑾涵的耳中,赵文柏的声音就是天籁,而李锦哲——李瑾涵撇撇嘴,他的声音就是再好听也让他厌烦甚至作呕。

只是现在到底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李瑾涵将翘起来的二郎腿放下,又同时将手里啃的梨子掷到一旁:“二殿下来了?进来罢!”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可是压制一下也是可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青衣温文尔雅的二殿下李锦哲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李瑾涵与李锦哲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又因着大梅氏与周王后也是同父异母的两姐妹,这么着,李瑾涵与李锦哲的相貌是十分相像的,只是重生归来的李瑾涵居于军中多年,眉目中染了许多的杀伐之气,而李锦哲虽说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地养大,身上的气质虽说不错,是到底没有上过战场,气势也就薄弱了许多,又因着李瑾涵有意无意地放出气势来,两相对比之下,李锦哲虽说走路仍然不慌不忙,只是脸上仍然有了几滴子汗珠。

“锦哲见过大哥!”周王室虽说现下在周赵秦三国中的实力最为薄弱,只是周王室的历史却是最为悠久的,历史最为悠久,有时候就意味着繁文缛节是最多的,若是在旁的国家,弟弟拜见哥哥只需要一拱手就罢了,周王室的规矩则是不同,李锦哲可是要跪在地上向李瑾涵行礼的。

只是以前的李瑾涵就是一个比较粗枝大叶的人,还不耐烦这些子让人看了就觉得难受的礼节,他又自认为与李锦哲兄弟深,向来是李锦哲的腿还没有弯下去李瑾涵已经上前扶起她了,这次李锦哲本以为也是如此,只是直到他的膝盖都跪在了地上,李瑾涵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锦哲跪在地上跪得膝盖都隐隐作痛了,李瑾涵却仍是没有说一句话。

李瑾涵坐在上,笑吟吟地望着跪在地下的李锦哲,只觉得十分解气,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教周王的宝贝儿子什么叫兄友弟恭,眼见着李锦哲的脸上都有了汗珠,方才道:“二殿下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

李锦哲就算是在周王面前都没有跪过太长的功夫,这还是他第一次跪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他娇贵惯了,就算膝盖下面还有着厚毯子,李锦哲仍然觉得小腿一阵的酸疼,,又听了李瑾涵的话,顿时就觉得一股子气憋在了胸里,当即就要反唇相讥,想起了周王后的话后方才勉强忍下道:“锦哲多谢大哥体惜,能有大哥这样关爱弟弟的兄长,当真是锦哲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锦哲到底还是年轻,养气功夫就是不足,说得虽说是场面话,只是怨气却没有被完全收住——“关爱弟弟的兄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两句话被他咬着牙说了出去,眼中怨毒颇深。

李瑾涵是谁?那是在军中打滚多年的老油子!李锦哲这点子指桑骂槐的话在李瑾涵面前不过就是毛毛雨罢了,等到李锦哲坐下之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李锦哲说起话来——李瑾涵对周王后母子的了解甚深,深知以李锦哲母子的性,李锦哲这么主动地前来探望必然是有所图。

蒋公公的猪蹄还没有做好呢,李瑾涵可是有许多的空闲能够与李锦哲玩玩,毕竟,着急的可不是他李瑾涵。

李瑾涵与李锦哲的段数可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李锦哲与李瑾涵寒暄了一阵子之后就开始沉不住气,有些试探地笑道:“大哥,看着你身体好了许多,做弟弟的可真是高兴。”

呵呵,终于忍不住了?

李瑾涵一挑眉,笑道:“可能也是母亲在天上垂怜于我,我虽说前几日病的严重,现在倒还好的差不多了!”

李锦哲愣了一下,方才醒悟过来李瑾涵所说的“母亲”是周王的原配王后,周王后的嫡姐,一时就有些尴尬,话也接的有些勉强:“这是大哥的福气,只是大哥,母后说父王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时不时自己一个人坐着叹气,不到几天的功夫就已经瘦了许多,大哥,你父王吧?”

李锦哲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周王听到李瑾涵死讯的时候那欣喜若狂的样子马上就被李瑾涵想起来了,李瑾涵顿时就觉得牙有些痒痒的!

只是若是杀他的是旁人,李瑾涵早就一刀解决了,偏周王毕竟是李瑾涵的父亲,李瑾涵也是受着三纲五常的教训长起来的,一时间也下不了手报仇,只是李瑾涵听到周王的事心中到底是不痛快,也并不愿意去见周王!

若是以往,李瑾涵还还会因着周王对李锦哲顾忌一二,现在李瑾涵则是毫无顾忌,直接就闭上了嘴巴,将多年行军打仗养出来的杀伐之气全都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