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周秦赵三国的渭河不复往日的平静,连常常飘荡在水面上的渔歌也根本就听不到声音,只有秦军与周赵联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士卒人人奋不顾身,就连双方的统帅也举起刀剑,战在了一起。秦军由秦国国主的庶出兄长赵文松,周赵联军则是由周王的嫡长子李瑾涵统领,两人都可称得上是文武全才,在武学上的造诣自然也是不弱,赵文柏力大,李瑾涵招式灵活,一时间你来我往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赵二人连着斗了有两个时辰,李瑾涵刚开始还能仗着身手灵活让赵文松吃了几个亏,只是时间长了身形就有些凝滞,一个不防,就被赵文松在胳膊上砍了一刀,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李瑾涵倒是个能忍的狠人,一咬牙,将被砍伤的手臂向前一探,虽说伤口更加大了,只是也将赵文松手中的刀给阻了一阻。

趁此机会,李瑾涵剑交左手,一剑就向着赵文松的脖颈去了,赵文松反应稍慢,就算是急忙回刀挡架也来不及了。

--近了!近了!李瑾涵虽说已经被多年的行军锻炼得很是沉稳,但眼看着成功在望,眼中也不由溢出狂喜来!

只是,赵文松眼看着自己命在弦上,面上却不见惊恐,反而还有几丝笑意,李瑾涵眼尖看到了,觉出不好,刚要警戒,就觉得心口一凉,心口已经被刺穿了,那对他偷袭之人还怕李瑾涵伤得不够深,还将李瑾涵身体里的剑翻转了一下,李瑾涵经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已经被割开了,一时间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差一点就要闭上眼睛,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转过身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杀了他!

——那人看起来文静秀气,只是望着李瑾涵的眼睛中却是毫无愧疚,嘴上倒还是说了一句:“大殿下,对不住了!”说完话,握着匕的右手向前伸去,李瑾涵的头颅就被他割了下来,跌落尘埃!

头断,魂散。

许是李瑾涵死得实在太冤,就连苍天也为他抱屈,一向无的苍天竟然也为李瑾涵留了一线生机——就在李瑾涵断气的一刹那,李瑾涵身上所佩戴的由亡母留下来的一块墨云佩一阵光芒闪烁,硬是趁着李瑾涵魂魄刚刚脱离魂体正要飘散的时候,将李瑾涵的魂体给定了下来!

一代军神、周王室的嫡长子李瑾涵生前享受万千尊荣,死后却被割下头颅,饶是赵文松与李瑾涵相互之间敌对,看到沾上了尘土的李瑾涵的头颅不由对李瑾涵心生怜悯之意,将他的头颅从灰尘中拾起来,有些不屑地对那杀人者笑道:“梅穆,李瑾涵好歹也算是待你不薄,我在秦国都听说他对你可说是推心置腹了,你倒也狠得下心!”

那梅穆却是肃着一张脸,说话的语气理直气壮:“梅穆是大周的子民,唯国主之命是从!”这话就是说,令他杀了李瑾涵的人,就是李瑾涵的亲生父亲周王李浩!

--梅穆见他与赵文松见着两人所站立之处只有他们二人,说话也就没有了顾忌,竟是将杀害李瑾涵的主谋说了出来!

赵文松听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反而还嗤笑了一句:“你们周王室除了李瑾涵还真的就没有什么好人了!李浩这个当父亲的毒杀亲子,小梅氏这个亲姨母联络外家暗害自己的继子外甥,李锦哲这个当弟弟的差一点就要对自己的亲大哥动手,要是李瑾涵在天有灵,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你们寒心!不对,他定是会后悔居然为杀母仇人做了那么多!”

梅穆听了倒还没有什么,只是已经死了的李瑾涵刚开始还很是茫然,听了赵文松与梅穆的交谈之后却是回过神来随后面色大变-——他在临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想杀他的人应该就是周王李浩,只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自己的亲人合起伙来要杀他!而且,杀母仇人?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说李瑾涵这一辈子最看重的人是谁就是李瑾涵自己都是说不清的,可是就连外人都可以肯定,李瑾涵这一辈子最为看重的地下之人就是因为生他而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恹恹而死的大梅氏!

李瑾涵听了大梅氏是被人害死的消息,又怎么能不大惊失色乃至愤怒不已!

李瑾涵的魂魄此时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被害死,还以为自己仍然活着,奔到梅穆身前,双手握住梅穆的双肩大声怒吼:“梅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害死了我母后?!是小梅氏?是周王?梅家也是知道的?”

只是,李瑾涵已经死了,就算是再愤怒,就算是梅穆只不过是一个只会一点子粗浅武艺的文人,已经死了的一代军神到底是不能对文弱书生有着一丝一毫的伤害!

李瑾涵顿时愣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又对着太阳举起了自己双手,眼见着双手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消失而自己却一无所觉,李瑾涵这才确定——自己死了!自己被最为倚重的表弟梅穆给杀了!

李瑾涵骤然被杀,怨气满腹,硬是将在他身边站着的原本满身阳气的梅穆给弄得浑身冷,打了一个哆嗦。

赵文松见状,嗤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拿起李瑾涵的头颅登高一呼:“周赵的将士听着,李瑾涵的级在此,还不快快投降!”李瑾涵号称军神,已经几乎被秦军打散的赵军不用说,正在和秦军奋力厮杀的周军大多都是李瑾涵一手训练出来的,几乎可以说李瑾涵就是周军的为之奋斗的精神支柱,当时的天气又极为晴朗,赵文松手中的头颅被日光照射得十分清楚,周军的将士就算是想骗骗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一时间许多周军的将士的武器不由自主就从他们的手里掉了下来

-——正是好机会!久经战事的秦军将士最会捕捉时机!白色的亮光闪过,数百个周军精兵的头颅就被斩下,余下的人虽说被惊醒纷纷与秦军搏杀起来,只是到底是失了先机,本来与秦军斗了个不相上下的周军此时就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赵文松见了自然是心中大为高兴,那梅穆也将战场上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向来以良善示人的身为周人的梅穆竟是满脸的无动于衷,就是赵文松这个秦国人无意间看见也是一阵齿冷!

身为武人,虽说秦军周军敌对,赵文松见了梅穆如此行也是不屑,更觉得有些寒心,虽说因着梅穆的身份特殊不能一刀杀了,嘴上也是不由挖苦几句:“梅穆,若是说你杀了李瑾涵是因着周王的命令也算是有可原,这些将士被杀你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李瑾涵一代军神,却是真的看错了你!也不知道若是李瑾涵死后有灵,会不会为了识错了人恨不得自尽呢!”

梅穆听了如此的嘲讽之语,只是道:“人各有命罢了!”

赵文松虽说王室子弟,只是他之所以能当上统帅也是从小兵开始一步一步杀上来的,军中升职,最看重的不过是军功罢了,是以,赵文松的武艺很好,论到牙尖嘴利实在不是梅穆这个书生的对手,一时间竟然憋了半天方才道:“李瑾涵一世英名,唯一做错的事也就是看错了你!”说完了话,也不屑再与梅穆多说什么,随手拾起一把画戟就冲了上去!

画戟过处,所向披靡!

赵文松这一上场,形势对于周军来说更是不妙,李瑾涵看着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纷纷被斩杀,一时间目眦俱裂,正是愤怒的时候,却听得梅穆一声轻笑:“这样也好,省得我日后动手了!”梅穆竟是还想对为着周国浴血奋战的周军下手!

李瑾涵闻,只觉得满胸的愤怒直要冲破天际,也顾不得什么自己现在根本伤不了梅穆的一根汗毛,只想着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弄死梅穆这个奸贼!

梅穆只觉得阴风阵阵,他与赵文松语交锋的时候虽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内心深处却是知道他做的事实在是有些对不住李瑾涵,自然也觉得胆寒,不由低声道:“大殿下,你也不要怪我,这可都是你们一家人自己的事,我不过就是一个动手的罢了!谁叫你手下的那些人认死理,连周王的命令都不听呢!”

什么?!是周王下的命令?!若说刚开始李瑾涵还有些侥幸,觉得梅穆是因着与李锦哲的私才对他暗下杀手,那么待到他看到梅穆还想要灭了自己部下的数万精兵的时候数万精兵是何等的势力,若是没有周王的命令,梅穆可是没有那个胆子想要对李瑾涵麾下那数万精兵动手的,李瑾涵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亲生父亲真的要杀了自己!

亲生母亲可能死于自己的继母或者说自己的亲姨母手中,自己的父亲命令自己的心腹好友杀自己!一时间,李瑾涵虽是魂体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本来坚实的魂体都有些飘散!

李瑾涵觉得心灰意冷,他身上的墨云佩却仿佛通灵一般,又开始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仿佛有一个温柔的女子在焦急地低声呼唤着李瑾涵的名字,语气里满怀慈爱与担心,只是李瑾涵就如入了魔障一般,魂体看起来越飘渺,那墨云佩闪烁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猛然间一阵大亮,李瑾涵就被拽到了周王所在的王宫。

周王的先祖曾经一统中原,虽说日后被迫退居一隅,只是王宫里仍然留有曾经的辉煌,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周王后的寝宫更是如此,入目的珍品数不胜数,竟然只能用“天人之境,难画难描”来形容。

因着多日来渭河水的战事吃紧,周王宫上下气氛也是十分阴郁的,王宫里的宫女内侍就连走路也是踮起脚尖走的,只是周王后身为周王的王后、在渭河上浴血奋战的李瑾涵的继母和亲姨母,她的寝宫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郁的,与此相反的,她还娇声对着周王笑着——

“恭喜大王,梅穆身为梅家的继承人,定会为大王除此心腹大患,臣妾先在这里恭贺大王了!”周王后已经三旬有余,声音却还如二八少女一般,娇滴滴的。

--心腹大患指的是谁,李瑾涵生前不明白,只是到了死后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可真的就是蠢了,一时间心中可真是五味杂陈!

那周王听了王后的话,哈哈大笑,十分地志得意满:“那寡人就借你吉了!”说完,扬起脖子,满饮了一杯酒!

周王后还待再劝一杯酒,李瑾涵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李锦哲,满脸喜色地推开殿门,冲了进来:“恭喜父王!梅穆得手了,李瑾涵死了!”

周王夫妇大喜,周王后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周王登基十数年,还有些定力,又紧接着问了一句:“那李瑾涵那个逆子手下的兵士呢?都死了没有?”李瑾涵也十分关心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一齐望着李锦哲。

李锦哲满面喜气地回道:“那些不听话的士兵,都已经死在秦军赵文松的手里了!”

周王这才大喜过望,将手中的酒杯推向李锦哲:“哲儿,你是个好孩儿,来,为父赏你一盏酒,先祝你得登太子之位!”

周王后母子顿时可是欣喜若狂,周王后见李锦哲已经高兴地有些傻了,连忙道:“哲儿,还不快谢谢你父王!”

周王见着李锦哲有些呆呆的样子,一时更是高兴-——呆点也好,他可是受够了李瑾涵这个聪明的、文武双全的儿子了!

周王哈哈笑的功夫,李锦哲已经满饮了一杯酒,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周王看得更加高兴,周王后也掩嘴娇笑起来,一时间,周王、周王后、李锦哲三个人,倒还真是其乐融融!

如此的天伦之乐,正是李瑾涵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看到的,他为此几乎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付出一切,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周王一家竟然是因着知道他的死讯才如此地高兴!李瑾涵此生头一次,想要学那些软弱之人,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不语!

--李瑾涵本以为亲眼看着周王一家因着他的死讯而其乐融融对他而已经是痛苦的极致了,只是,极致是没有极限的。

“王后,寡人要敬你一杯酒!要不是你聪慧,寡人焉能有如此大的福气!寡人当年娶了你是寡人最为幸运之事,就是因此没有了梅静也是不后悔的!”梅静,就是李瑾涵生母的名字!

“大王,都是臣妾对不住姐姐,只是,臣妾为了大王,就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怕的,更何况姐姐当年为了生李瑾涵,本就亏了身子。太医不是已经说了,姐姐再也无法为王上开枝散叶了!”周王后的话音很是凄婉。

“不要跟寡人提李瑾涵那个孽子!只凭着梅静生了李瑾涵这个逆子,寡人赐死了她她就一点也不冤枉!”周王后一提到李瑾涵,周王对梅静的一点子愧疚之马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满腹的怒气。

“大王别生气,哲儿,来,为你父王斟酒,劝劝你父王!”周王后成功地挑起了周王的怒气之后,于周王看不见之处满意一笑,这才连忙招呼李锦哲上前。

饮了李锦哲斟的酒,周王这才满意地笑道:“还是哲儿好!”

李瑾涵此时已经不再为周王一家的行举止心伤了,他满脑子里都回荡着周王的话“寡人赐死了她……赐死了她……死了她……”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着自己的姨母赐死了!

思及多年来自己对于周王夫妇的濡慕孝顺,对于李锦哲这个弟弟的宠爱以及尽心尽力,还有对梅穆这个亲手杀了自己的人的信任,李瑾涵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就是一个笑话!

李瑾涵想要报仇!想要报复!想要……可是李瑾涵已经死了,就算是对着那口蜜腹剑的一家三口拳打脚踢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是的,没有用处,李瑾涵不仅不能为自己报仇,就连为他的亲生母亲报仇都做不到!

一时之间,李瑾涵的手脚都僵了!

墨云佩又焦急地闪了一闪,这次出来的强光更亮,就这么着,李瑾涵就被墨云佩带到了一个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