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明天是二月二龙头节,咱们还过节吗?”周嬷嬷小心翼翼询问,这几天,篱园出了这么多事,周嬷嬷不知底细,只怕一行一言不慎会牵连沈荣华。

“姑娘,长……”

“大长公主也知道成骏最讨厌斯文败类,可有时候不得不……唉!”连成骏挑起嘴角摇了摇头,继续看大长公主的画,却显得心不在焉起来。

沈荣华问了初霜的身体情况,又跟她们说一些家常闲话,并不问初霜那日来访的表哥是何人,也不提白泷玛。这倒令初霜有些尴尬,说话回话也心不在焉。

“他活该,自作自受。”沈荣华沉下脸,一拍桌子,又问:“他在哪儿?”

“好说好说。”没等沈慷把话说完,连成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我有幸得大长公主教诲,自是感恩不尽,只要她高兴,我诸事好说。”

“想听坏事?”冷冷的笑容从连成骏的眼角泛开,在脸上慢慢扩大,他笑起来很好看,但很快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变成一副你想听我偏不告诉的模样。

几个婆子听说宋嬷嬷挨打挨罚了,赶紧互相使了眼色,跟文嬷嬷道了别,就去干活了。文嬷嬷冲吉祥堂的方向撇嘴哼了一声,就朝怡然居走去。

“别看她没在冰水里泡多久,再这样耽误下去,就算冻不死她,也会冻个半死。”萧冲抖着一条腿,得意洋洋斜视沈荣华,“嘿嘿,我有办法救她。”

“自古夫为妻纲,看来小王爷调教不力,书香门第养出斯文败类,小王爷还需另劈溪径。”连成骏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笑容,与他冷峻的面庞格格不入。

“你确定?”

周嬷嬷轻哼一声,说:“那些礼物是老太太分给二房的,说白了就是老太太把姑娘的东西赏了万姨娘和四姑娘、七姑娘。二老爷不想大过年的去碰钉子,弄得谁也不消停,说不定东西没要来,还会给姑娘惹来麻烦。”

万家给他娶了个穷秀才的女儿,想给他过继个儿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没想到那秀才的儿子前年考中了进士,不想让妹妹再守活寡,就提出了和离。万仁和松月乡君都不同意,可万永琎却很痛快就答应了,年前和离的文书都写好了。

污言秽语、嚎啕哭叫入耳不绝,议论声及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听得隆顺帝抚额叹气。臣工侍从见皇上并不高兴,赶紧收敛音声,脸上表情异常古怪。

“娘,今天二妹妹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才把祖母气得发狂似的哭闹,非要打死她。”沈臻静当然不会说差点把沈老太太气疯,其中也有她的功劳。

杜氏冷哼一声,说:“把金嬷嬷一家安顿到我在京城陪嫁的庄子上,多赏些银子。孙婆子一家是外面买来的,寻个错儿远远发卖了,过完年就办这两件事。”

结果怎么样,她不得而知,但她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却也认为自己没做错。

“奴婢山茶,是吉祥堂管鸟雀的。”

“沈逊,与你定亲的人是万武之女,你所取却非此人,是被人骗了婚,又何谈休妻呀?”圣勇长公主是光风霁月之人,对此等龌龊之事嗤之以鼻,“依本宫之见,你直接把人送回万户侯府,还要跟万家要个说法,连休书都省了。”

付出一腔心血,得到一盆狗血。最终,鸿学大儒不得不以一句“此子桀骜难驯”结束师徒之义。林家又放弃了林闻,这次连他的父亲林融都怒了,扬言与他断绝父子之情。林闻再一次扬名天下,可这次,人们对他的评价褒少贬多。

“真是一把宝剑。”面对死尸和鲜血,沈荣华神色从容地把玩短剑。这把短命确实锋利无比,不管是砍孙婆子的手还是断金嬷嬷的头,都没费她多少力气。

吴氏见金嬷嬷带人来对付沈荣华,赶紧附和,“对对对,把这小贱人拖出去打死,她把老太太气成这样,不打死她,怎么给老太太出气?”

萧敏盛不想听他啰嗦,直接说:“好,等我入主天下,就封你为万户侯。”

“祖母为什么生气?”沈荣华一脸茫然,很崇拜地看着沈臻静,“祖母总说大姐姐是她的开心果,看到大姐姐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今儿怎么不灵了?”

沈臻静处事为人很象她的母亲,只是受沈老太太教诲,阴毒狠戾更上一层。

江嬷嬷是沈恺的奶娘,沈家的旧仆,为人厚道且会行事。去年,沈阁老赏了她一家子的身契,可她不愿意跟儿孙走,仍一个人留在沈家伺候。杨嬷嬷是沈老太太的陪嫁丫头,现在是沈恺书房的管事嬷嬷,是一个谁都说不错的人。她肚子争气,生了五个女儿,大女儿陪沈贤妃进了宫,二女儿和三女儿分别给沈慷和沈恺做了姨娘,四女儿是大太太房里的二等丫头,五女儿去年也选进府来了。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谁给老太太气受了?”沈慷自己掀起帘子进来了。

沈荣华鼻子泛酸,眼圈发红,心中暖流涌动,两生积累的对这个父亲的怨气正在慢慢消逝。自祖父病逝,两世七年,别说吃,她都少见这么丰盛的饭菜。在三皇子府做艺妓时见过,但她宁愿不见,那是建立在她痛苦之上的纸醉金迷。

沈荣华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同杜世子一起的那位杜公子也怪怪的,女儿总觉得他们行事藏头露尾,不够光明磊落,一看他们同父亲就不是一类人。”

萧冲身份尊贵,生性泼赖,以天不怕、地不怕著称。他痴缠无状令当今皇上和皇族族长都颇为无奈,只要他不犯大错,他们对他的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萧冲有一个极怵的人,怵到一这人就连大气都不敢出,话也不敢说,有时候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那个人当然非圣勇大长公主莫属。

周嬷嬷见萧冲要撕扯雁鸣和鹂语的衣服,忙上前挡住他,并让她们快跑。除了周嬷嬷,沈家的下人都躲开了,周嬷嬷年老,又怎么能挡住萧冲?

“借花献佛而已,没花我半文钱。”沈荣华回答得很干脆,语气中透着疏远。

“是该水氏,我去。”周嬷嬷突然开口,令沈荣华吃了一惊。

林氏怀的是双胞胎,且是龙凤胎,因孕期气闷伤神、郁结于心,两个孩子生下来都很瘦弱。洗三那天,男孩夭折了,女孩活下来了,就是沈荣华。万姨娘头胎生了个女儿,紧接着,第二年就生了儿子。而林氏四年后才生了儿子,纵然是嫡子,毕竟不为长。林氏不得不被万姨娘压了一头,也没少受沈老太太责难。

“嬷嬷请留步。”沈慷忙示意管事奉上红包。

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圣勇大长公主,本不熟识,若沈恺带她同去,她该怎么推。

屋里陷入了空前的沉默,主子呼呼喘气,奴才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洛沧月晚年一直在揽月庵修心养性,且薨逝于此地,灵堂就建在凤鸣山的主峰上。前几年,圣勇大长公主也住进了揽月庵,在此静思己过。

篱园有一个看门小厮叫冬生,同雁鸣和鹂语一同买进府,三人私交不错。沈惟有一个小厮叫宝旺,是冬生新认的干兄,对冬生很照顾。今天冬生不当值,宝旺要跟沈惟去灵源寺,就把冬生叫上,让他去长长见识。

“不行,我跑了会连累父亲被责骂。”沈荣华睁大眼睛,坦然地说着瞎话。

沈荣华挑起嘴角轻哼一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静下心抄经。

“那又能怎么样?嬷嬷是想说他身不由己吗?”

“蛇骨,你没人性,有本事你来,何必攀扯我。”虫七显然不愿接这差事。

雁鸣见沈荣华掐头沉思,嘴唇动了动,不敢再出说话,只暗暗叹气。万姨娘几次暗害沈荣华,沈老太太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发卖下人作伐子。这次的事要是传到府里,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她和鹂语、周嬷嬷都在劫难逃。

能重活一次,看清了许多人、许多事,有了优于常人的先见之明,只是她前世付出的代价惨重了些。前世已成了既定的事实,她无法再去更改,但她能把握今生。只要她的今生不重蹈前世的覆辙,不再象前世那么窝囊惨死,也值了。

她叫沈臻华,确切地说,这是她十二岁之前的名字。

沈臻静看了看沈慷,见他没反对,才跟沈谦昱说了杜管事来禀报的事以及他们的猜想,听得沈谦昱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是不是四叔为了钱和画把修竹老人害死了,修竹老人死不瞑目,就来……”

“闭嘴。”沈慷瞪了沈谦昱一眼,“这是你能随意胡说的吗?且不说你四叔对你极好,这事也关系到我们沈家的名声。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不务正业。”

沈臻静刚要劝说,就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她微微皱眉。那会儿,白雨煎好药送来,她怀疑白雨蓄意偷听,就吩咐她的丫头守在门口,没大事不许打扰。现在有人敲门,难道有什么事不成?想起篱园的事她就满心膈应。

“什么事?”沈臻静打开门,看到是她的教养嬷嬷何兴家的,脸色缓和了些。

“见过姑娘。”何嬷嬷施了一礼,又低声说:“刚有几个丫头婆子来回事,不敢打扰姑娘。老奴怕耽误姑娘决断,就想赶紧告诉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什么事?”沈臻静跨出门槛,又反手关上了门。

“回姑娘,明天是龙头节,可二姑娘下了令,要以禁烟火、吃冷食的习俗来过,说是老太爷在那边不安心,要告慰老太爷,其实她是冲我们来的。”

“荒唐。”沈臻静沉下脸思忖片刻,说:“你同我进来。”

何嬷嬷进到屋里,给沈慷和沈谦昱行了礼,又禀报了沈荣华的决定。沈慷板着脸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再说什么。沈谦昱倒是很支持,他亲眼看到沈阁老显灵惹出了这么多事,能让沈阁老安心消停,他也能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