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给姑娘的?”鹂语满脸兴奋,伸出手摸了一下,又赶紧缩回去了。

此时,吉祥堂的花厅内,沈老太太正半闭着眼舒舒服服躺在美人榻上。因她身材高大,上了年纪,身体又发了福,一张三尺宽的美人榻被她塞得满满的。周围有丫头给她捏肩,有丫头为她捶腿,有丫头给她用雪花霜润手,还有丫头给她用凤仙花汁染脚指甲。花厅伺候的下人成群,却忙碌有序,悄无声息。

“华儿,怡然居……那座院子地方小,住着也不方便。我还是要向老太太争取,就是不能搬回风华园,换到别的院落也好。”沈恺觉得很对不起沈荣华,他很喜欢万姨娘和她所出的两子一女,但让沈荣瑶住风华院,他觉得很别扭。

“那你活动一下,免得下车的时候腿脚发麻。”沈荣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沈恺,“父亲喝杯茶暖暖身子,这大冷的天,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又生了一场闲气,万一有个不舒服,让祖母知道,还不知她怎么担心呢,谁不知祖母最疼父亲。”

“对对对,还是先回是何人这么大胆。”杜珪目光闪烁,附和杜昶。

谨亲王先是娶了秦乡侯白家的嫡次女为正妃,生下了一子一女。过了十几年,白氏病逝,谨亲王又续娶了齐乡侯韩家的庶女为继妃,又生了一女一子。萧冲就是韩氏所出的嫡幼子,他是韩氏在谨亲王府立足的根本,自是被宠得不成样子了。

“知道了,周嬷嬷,给鹂语拿五百文,这钱不能让她花。”沈荣华见嬷嬷答应得很痛快,却不给鹂语拿钱,就知道她的私库已没有五百文钱了,她暗叹一声,又说:“周嬷嬷,赏雁鸣和鹂语一人一只宫花,药茶也给她们一人包一包。”

沈荣华的心不由抖动了一下,愣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她出身低贱,可象父亲那么多才的人都被她的才气折服,想必她不是绣花枕头。祖父提起她的时候总是感慨造化弄人,说她误入烟花,还很欣赏她的字和画。祖父为人清正,心胸豁达,并不鄙视青楼女子,相反还很同情她们的遭遇。四老爷从江东带回的粉头不也进门当了姨娘了?为什么偏偏水姨娘不行?我想这里面一定有隐秘。”

沈荣华摆弄着赏赐的东西,寻思了一会儿,从香料里挑出一盒玉簪香、一对玫红卷金边的堆纱宫花,又分出一包润颜药茶,让周嬷嬷用一个大锦盒装好。

“大哥放心,华儿一向懂事,不会耽误。”沈恺相对来说要平静得多,他最关心口谕里说什么,是不是大公主派人来了,他就不用去了。

“直接去揽月庵,递沈氏家族的帖子,见了面,直接说,也不失礼数。大长公主最敬重父亲,总不能父亲刚逝,我们去求见她,她闭门不见吧!”沈慷寻思了一会儿,又说:“老二,我想今天还是你去求见大长公主,要不带上二丫头。”

沈慷听到沈荣华的回答,脸色变了变,压住满心好奇,没再追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你没跟大长公主说说你和连四公子的事?”

看门的小厮传话进来说沈慷等人都走远了,沈荣华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叫来雁鸣和鹂语,仔细交待了一番,让她们去敲打留在篱园的丫头婆子。宋嬷嬷这个“大王”下山了,她可不想看到猴子跳出来,影响她的心情。

“别动怒、别破功,修行不易,且修且珍惜。”连成骏挑起眼角冲一旁伺候的虫七挤了挤眼,又冲不二禅师摆了摆手,说:“你说我整你?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不知道,自从和你不打不相识之后,我在中原这十年过得别有意义。天天有一个人让你想着怎么去恶搞他、去整蛊他,你不觉得很有趣吗?难道这不是你的殊荣?佛说相识是缘,我说无敌最寂寞,谁让我们有缘又气味相投呢?”

沈逊辞世,按制,沈慷辞官丁忧三年,他那从三品光禄寺卿的肥差也花落别家了。三年后起复,别谋职位,官居何处,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和他自己的运气。

“是这个理儿,果然是我误会了嬷嬷,我……”沈荣华比宋嬷嬷更会哭。

可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对鹂语的怨恨变淡了,这并不仅仅因为鹂语是可怜人。平心静气回忆前生,她最恨的人是她自己,别人都退居其次了。

沈逊去逝后,沈老太太对林氏母女极尽能事地迫害打压,致使沈荣华变得绵软脆弱。当然,这期间宋嬷嬷投主子所好,也助力不小。今天又见沈荣华,宋嬷嬷觉得她变了,变得比沈逊在世时还稳练硬气,难道她又有了别的依仗?

虫七站出来自报家门并认罪,跪求杜昶将沈荣华赏给他,并言明以原配之礼求娶。杜昶和沈臻静异口同声拒绝,含沙射影指明虫七替人顶罪。

“雁鸣,你……”沈荣华睁开眼,又赶紧闭上了,却无法阻止泪水喷流而下。

“你哭什么?”金嬷嬷的手搭在小丫头肩膀上,高声问。

“回姑娘,辰时二刻,奴婢进来的时候,周嬷嬷正同江嬷嬷说话,雁鸣和鹂语到花园去折梅花了,说是给姑娘插瓶用。”

“知道了,你去准备吧!顺便把周嬷嬷叫进来。”

初雪行礼告退,很快,周嬷嬷就进来了,一脸的笑容令沈荣华诧异不已。

“嬷嬷拣到金元宝了?这么高兴。”看到周嬷嬷笑得开心,沈荣华也很高兴。

“老奴拣到也不会告诉姑娘,免得姑娘说自己丢了。”周嬷嬷来到沈荣华床前,低声说:“昨晚,万姨娘听说二老爷被罚跪,带四姑娘、四少爷、七姑娘去吉祥堂为二老爷求情,惹怒了老太太,老太太也罚他们跪雪地。才跪了半个多时辰,七姑娘就昏倒了,老太太只好免了他们的罚。半夜里,四姑娘和四少爷都发起热来,万姨娘也病了,连夜就请了几位大夫入府诊病。今天一早,老太太就让人各处传话,免了各房请安,还明令万姨娘亲自照顾姑娘少爷们。”

万姨娘不是沈老太太等人要钓的鱼,偏要去咬饵,结果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身骚。看来万姨娘还不算是沈老太太的核心智囊团,挖这个坑都没人提前跟她通个气。恐怕万姨娘此时还蒙在鼓里,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被谁坑了。

沈荣华冷笑几声,问:“我父亲没冻病吧?”

周嬷嬷轻叹一声,说:“万姨娘和姑娘少爷们刚刚离吉祥堂,二老爷也昏倒了,老太太哭天抹泪,亲自把二老爷送回房,还请了大夫。大夫说二老爷身体无碍,只给他开了一剂驱寒的药,二老爷说自己不会被冻病,老太爷在保护他。”

“我看他不是昏倒了,是睡着了。”沈荣华微微摇头,她这个父亲总让她无语。冻了这么久,连滴鼻泣都没流,不说是暖玉的功劳,倒把死人搬出来了。

“呃——姑娘一会儿去看二老爷吗?”

“先不去看他,我要去吉祥堂请安。”

“请安?姑娘,老太太已经免了请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嬷嬷,叫她们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也传饭吧!好饭要趁早。”沈荣华摇头冷笑,目光坚定,战斗在即,她没有丝毫怯懦,反而觉得自己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