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坐直身体,接过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华儿,你不怨你祖母最好,你祖母喜欢听的孩子,你看你大姐多会讨她欢心。”

沈恺听沈慷这么说,又气又臊又急,白润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大哥怎能这么说话?华儿愿意遇上这种事吗?她走在路上,没招谁没惹谁,就被人欺侮,这不是天降祸事吗?她可是你的亲侄女,你不帮她解围,反到责难她。”

原配所出的子女与继室及所出的子女矛盾重重,也是十多年前谨王府的一大特色。今上登基之后,与圣勇大长公主多次商量,才解决了谨亲王的后院难题。

“回姑娘,奴婢听宝兴说大长公主只赏了老太太六样东西,老爷和太太们每人得了四样,少爷和姑娘们都是两样,姑娘们一人一对珠钗、一对堆纱宫花。宝兴还说姑娘都和老太太看齐了,肯定会遭人嫉妒,本来就麻烦缠身,还不知道这个年过成什么样呢。”鹂语说完,眼巴眼望看着沈荣华,希望得到她的称赞。

“什么隐秘?”周嬷嬷顿时精神了,沈荣华几句话就激起了她的兴趣。

“这不是刀,是剑,伤人亦可伤己的双刃剑,确切地说是匕首,图穷匕现,说的就是这个。”沈荣华轻哼冷笑,说:“收起来,放到我的随身衣物里。”

沈荣华到达前院的时候,沈慷和沈恺已带下人们垂手恭候了。见沈荣华来得比长辈还晚,沈慷的脸色很难看,冷冷瞪了她一眼。沈荣华挑嘴轻哼一声,轻摇莲步,面带微笑,走到沈慷一侧,站在比他靠后半步的位置。沈慷刚要斥责沈荣华不懂规矩,就听到外面传来击掌声,他知道传口谕的人来了,赶紧带众人跪下。

沈慷忖度片刻,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求见大长公主,当然要去。我们向她禀奏连成骏侮辱沈家一事,并不是想让她为我们做主申冤,而是告知。能让她知道连成骏的恶行、就此疏远更好,即便是她藏私袒护,我们也有理在先。贤妃娘娘知道此事,必会有所反击,我们提早禀奏,也方便以后贤妃娘娘行事。”

“我和连四公子有什么事?”沈荣华面露不屑,高声反问。她原以为沈慷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就此不再提,没想到沈慷倒急于扯掉那块遮羞布了。

周嬷嬷一阵风一样出去,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了两碟麻糖、四碟点心,“庄子里材料少,老奴只做了芝麻味和红枣味两种麻糖,这几样小点心是宋嬷嬷刚让人送来的。今天过小年儿,几位老爷又都在,厨上加了不少菜,可现在……”

不二禅师紧紧闭住嘴,盘膝打坐,任冷风吹透他的袈裟。他不再出声,似乎连气都不出了,这是他向连成骏妥协的姿态。说,说不过,打,打不过,就是学泼妇骂街,他也甘拜连成骏的下风。对付连成骏的招术他也用过不少,但都以失败告终了。一朝出言不慎,十年阴魂不散,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二老爷,二姑娘。”宋嬷嬷快步走近,说:“大老爷和四老爷来了。”

宋嬷嬷见沈荣华服了软,轻蔑暗哼,面露得意之色。她派人同张嫂子一起回府送消息,沈家这几天太忙,直到昨晚,沈老太太才派人来知会她。保住沈荣华这条贱命是沈老太太的底限,这是沈恺好不容易求来的结果,是亲娘给亲儿子的面子。只要不触犯了沈老太太的底限,她们可以极尽能事地折腾沈荣华。比起其他奴才,宋嬷嬷觉得自己厚道得多,至少她不屑于用简单粗暴的方式。

鹂语赶紧磕头行礼,告退出去,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沈荣华一眼。此时的姑娘不再象以前那样唯唯喏喏,言辞行事倒象老太爷在世时那么端庄得体。不能进屋伺候,她不敢有丝毫埋怨,因为姑娘的尊贵不容她置疑。

做为资深奴才,宋嬷嬷在沈宅大院浸淫多年,行事老练稳健,对于不敢确定的事情向来沉默退让。可此时却有人耐不住,忙不迭地跳出来做出头鸟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绑在花房的椅子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杜昶的脸阴郁如寒冰,沈臻静在一旁垂泪叹气,随侍的丫头婆子一脸嫌恶轻蔑。花房外聚满了宾客,众人议论纷纷,语气中满含嘲弄调笑。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在御赐左督副御史府的迎春花下了吗?说不定尸首也被大卸八块做了花肥,怎么又回到七年前了?难道在做梦?

“作死的小蹄子,哭什么丧?”

吃完饭,下人又摆上了八碟果品,四干四鲜,还有八样各色点心。沈荣华嘻笑着向沈恺求了情,把果品糕点全部打了包,让周嬷嬷带回怡然居。沈恺心情不错,又把剩下的菜赏了杨柳二姨娘,还让周嬷嬷和雁鸣、鹂语在下首陪着吃。

“回二老爷,宝书回来了。”

“哦!快让他进来。”沈恺让宝书去给水姨娘送东西,天色黑透才回来。

宝书抖掉一身寒气,进来给沈恺和沈荣华施礼,回道:“姨娘说她五体投地跪冰渣上叩谢老爷和姑娘,礼轻情义重,难得有人惦记着她。”

沈荣华觉得水姨娘的话很有意思,笑问:“为什么要跪在冰渣上叩谢?跪在雪地里就不行?还好现在是大冬天,要是三伏天,姨娘从哪儿找冰渣去?”

“你这丫头,嘴着实刁。”沈恺笑着嗔怪,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宝书跟着笑了一会儿,又说:“老爷前段时间说起的前朝名家所画的《牧羊图》,姨娘给淘澄到了,说是明天才能交付,姨娘一收到,立马让人送来。听伺候姨娘的丫头说,这幅整整花了姨娘三千两银子,一个装画的盒子都要三百两。”

“真是、真是……”沈恺不知道该说什么,显然是很感动,也很激动。

别人听到宝书的话倒没什么,不过是唏嘘艳羡,随后到处风传。水姨娘之前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能不让人惊叹吗?

杨柳二姨娘反应则不同,她们的脸都绿了,心自然也沉到了醋海里。同是妾室,都已年过三旬,人老珠黄。可人家能几千两、几千两地给男人花银子,眼皮都不眨,她们呢?虽然在府里有名分,不过是靠微薄的份例和男人赏的银子过活。

沈荣华闭目轻叹,感慨水姨娘用心良苦,水姨娘想靠丰厚的钱财在府里扬名立腕,也有为她开路的意思,她沉默片刻,问:“宝书,姨娘赏了你多少银子?”

“嘿嘿嘿嘿,姑娘先别问奴才,姨娘有回礼给姑娘,还有话带给姑娘,姑娘一会儿也应该赏奴才。”宝书瞄了沈恺一眼,说:“姨娘给姑娘回了四样礼,四个大箱子,可沉了。她特意嘱咐奴才,她送姑娘的东西,不让老爷看,免得老爷手痒眼馋心酸。她还说姑娘要是不嫌弃,过完年去她那儿玩,说说话。”

“哼!小兔崽子,学会吃里爬外了,爷赏你二两银子,下去吃饭吧!”沈恺又转向沈荣华,说:“去里屋看你姨娘给你的回礼,看看都是什么宝贝,我保证一眼都不扫。宝贝能壮胆,看完了心里高兴,回怡然居能睡个好觉。”

沈荣华向沈恺匆匆道谢,兴冲冲去了里屋,催促周嬷嬷等人赶紧把回礼抬进来。她期待惊喜,亲手开箱,一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顿时感觉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