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俩招了一辆大车,往昊天门南方的草堂疾驰而去。在颠簸的马车中,无波早将适才和江寒天会面的事拋到九霄云外,心中一直祈祷:冷云啊冷云,你可别想不开,作出傻事来。

江寒天长袖一振,银龙回鞘,一身白衣仍是纤尘不染,俐落优美地翻身上马,策鞭疾行。

显然美貌不是她的天赋,所以她不遗余力地发展属于她的天赋——聪明。弃短增长,只做自己擅长的事,人生才会轻松愉快,无往不利。

唐无波正视妹妹,坚定地说:“如果我们能顺利逃出去,就能通知昊天门的人来救他,那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没人能逃出去通风报信,那大家通通死路一条。”

回澜听了沉默不语,她知道姊姊一向料事如神,她的预测向来没错,虽然要将救命恩人白虎寒天留下,心中非常不甘,但为了大局,也只好如此了。她沉思了半晌,然后坚决地点点头,保证这一回一定会彻底执行唐无波的计划。

“那好,现下就剩下如何说服红香和沁月了。”唐无波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死脑筋又极重义气的妹妹说什么也不肯拋下的寒天逃命。

唐无波简单地将计划转述给红香和沁月,果不出她所料,两人非常激烈地反对。“你怎么可以叫我们拋下重伤的江公子独自逃生?江公子有恩于我们姊妹,你如此忘恩负义,爹若知道了一定引以为耻!”红香高八度尖细的嗓音几乎要穿破屋瓦,在隔壁牢房的江寒天要听不到也很难。

她接着又扑到关着江寒天的牢槛前,换上娇柔嗲气的嗓音说道:“江公子武功盖世,受这么一点小伤,马上就会好的,到时就可以带我们姊妹逃出牢笼。”

唐无波苦笑。“红香,他现在受的不是一点小伤,而是很重的内伤,别说救我们姊妹了,就是自救都有问题。”

“那就更不能拋下他,做个不义之人了。”沁月美丽的小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勇敢和坚决。

老天!她是中了哪门子的蛊。唐无波温和的眸子浮现一股不可忽视的坚决,斩铁截钉地说道:“不行,你若真是为了江公子好,此时就一定得拋下他,到外面求救兵,否则只是白白多死一个人。”

“你们这对姊妹是不是没了心肝少了肺,居然狠心弃江公子于险境不顾,独自逃生!”

红香柔嫩的嗓音吐出严厉的指责。

“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们不是弃他于不顾,相反的,是去找人来救他!”回澜已经快失去耐性了,她向来讨厌这个惺惺作态、不分轻重的异母姊姊,现下要她好言好话的说服红香,实在有些困难。

“无波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只为自己打算,怎么连你也要学她的样,丢唐家的脸?”面对回澜的不耐,红香开始变得咄咄人。

回澜闻言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一拳往那保养周到的脸蛋打下去,无波实时拉住她,以眼神示意不可,然后缓缓地对红香说道:“就因为我是商人,所以算得出如何冒最小的风险,获得最大的活命机会,红香姊,你自己斟酌看看吧!”

“哼!这种商人性格当然不会明白什么是义气啦!才会拋下江公子独自逃生。”红香嘴里虽然说出对无波最最不屑的话语,心里却是开始动摇了。

“你……”回澜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武状元碰上腐儒,有理也被说成歪理,一直不言不动的江寒天,突然沉声道:“多说无益,尽速离开。”说完又闭上双目,继续运功。

回澜马上说:“你看,连江公子都要我们马上走,还有什么好争论的。”

沁月小嘴一瘪,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要滴出泪来了,心中颇感委屈,为什么意中人不能明白她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苦心呢?

红香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但嘴里仍是虚应一番:“虽然江公子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c,我们也不能……”无波及时打断她的话。“嘘!守卫要来换班了。沁月你过来这边,拉着我的手。回澜赶快就位,红香,要不要走就随你了。”

果然,来接班的守卫挺着个酒足饭饱的大肚子,摇头晃脑地进来,对原来站班的说道:

“老兄,辛苦你了,赶快去吃饭吧!真搞不懂,几个没武功的娘儿们,和一个半死的人,也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整夜监视。”

等前一班守卫走了以后,回澜突然抱着肚子,唉唷唉唷地大叫起来。

“吵死了,臭娘们,发生什么事见鬼地大叫?”守卫抱怨着走近牢槛,看见回澜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眉头皱得紧紧的,额头冒汗,似乎害了大病一般。

唐无波在旁边假意恳求道:“这位大哥,麻烦你行行好吧,我这个妹子从小肠胃就不好,一受惊吓就会拉肚子,麻烦你让她出去如厕,放松一下。”

守卫犹豫了一下,没立即答应。无波继续说道:“守卫大哥,我们姊妹都是从不出大门的闺阁千金,今儿个走了霉运,才被牵连进来,您忍心看着我妹子一个不到十六的姑娘不但饱受牢狱之灾,连肚痛要上个茅厕都不行吗?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在这牢里小解,成何体统,还有,万一她实在禁不住,拉了出来,守卫大哥您不是位得忍受那……那个东西的臭气吗?”

无波故意夸张地摀着鼻子,那守卫见此便不再犹豫,马上掏出钥匙来将牢门打开。

回澜伛偻着身子走出牢门,当守卫转身要将牢门重新锁上时,回澜出手制住守卫后颈大椎x,低叱道:“想要活命,就带我们从后门出去!”

“姑娘饶命!我带路就是了。”守卫哀叫求饶。

红香似乎已将适才要和江寒天共生死的仁义之说忘得一干二净,紧张地挤开两个妹妹,抢占在身怀绝艺的回澜身后,也就是最安全的位置,唐无波见红香忙着“卡位”的高效率,忍着笑,什么也没说。

她们的运气颇佳,这条信道黑暗又布满灰尘,显然百禽楼的人非到必要不会来钻这条后路,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自禽楼的爪牙。

当红香和回澜已经接近门口时,沁月仍不舍地望着牢中的江寒天,无波催促道:“沁月,快走吧,现在走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突然一阵甜腻无比的声音传来。“是吗?依我看你们可能相见无期了喔!”接着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牢门前出现一女子,身着蓝印花上衣,衣襟和下袜纕上红、白、黄、绿等细线等多道,色彩斑斓,下着细折彩带裙,裙上的丝穗、飘带颜色灿烂,金碧辉煌。唐无波行家的眼光一看便知这是苗族服饰,这女子体态丰腴,且玲珑有致,蓝上衣的领口极低,露出一大片白晢的酥胸,折裙下露出一双天足,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正是前日围杀白虎的五杀之一——流凤。

唐无波大惊失色,一把将沁月往前推,大叫:“快跑!”沁月吓得拚命往前跑,唐无波则在后面边跑边护着她。

流凤见状笑道:“想从我流凤手中逃走,没这么容易!”手一扬,软鞭直奔唐氏姊妹。唐无波听得头,现下要靠你现有的功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啰!”

江寒天默不作声,表示同意她的话。

“你有什么可以逃走的法子吗?”

“没有。”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唐无波顿了顿,她看到江寒天看她的眼神变得稍微有点在意了,觉得自己好象在推销绢坊的商品一般,暗地里好笑。“照刚才的情形看来,流凤对你……嗯……颇为倾心,如果你对她稍微假以辞色,让她心花怒放,疏于防范,如此我们暗算她逃走成功的机会使很大。”

“你要我施展美男计?”江寒天y沉地说道,强抑心中的怒气。他向来最痛恨人注意他的容貌,最不屑看上他的容貌而追逐他的女人,今天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要利用他的“美色”作为逃命的筹码,在白虎的大岁头上动土,还真大胆。唐无波无视于江寒天山雨欲来的怒气,继续说道:“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流凤美艳不可方物,男人大概争着一亲芳泽。现在她自己愿投怀送抱,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像她父亲唐翰林一定很乐意利用这个“大好机会”,这个江寒天在迟疑什么呢?一阵风吹得牢房烛火闪闪灭灭,让她看不清此时江寒天危险的表情,而继续她的游说工作。

“你大可不必担心名份问题,流凤看来是个妖媚风流的人物,只求和出色的男子有一夜之欢,而不是海誓山盟,想必不会强要你娶她为妻,终身相伴。”这种不必负责的艳遇,不是每个男人的美梦吗?江寒天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闭嘴!”黑暗中传来江寒天愤怒的低吼声,当烛光稳定时,唐无波清楚地见到他脸上怒不可遏的神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这下可踩到老虎尾巴了。

可是她实在不明白,这种既可一亲芳泽,又能借机逃命的利多差事,左算右算都是稳赚的,为什么令江寒天如此生气呢?

唐无波的一席话使鲜少露出情绪的江寒天几乎无法控制怒气。他很少动怒,更别提对女人生气,女人没有头脑,不明事理,只懂得搔首弄姿,勾引出色的男人做为下半辈子的倚靠。眼前的唐无波显然完全不同,她的思路比大半的男子还清晰,清晰得近乎残忍,残忍地暴露出人性的弱点并加以利用。

“好吧!既然你不肯委屈一下,那就算了,我再想想有无别的法子。”唐无波叹了口气,这只白老虎还不是普通的高傲和倔强,寻常男子多半爱面子,但只要给他点台阶下,就可以一拍即合,江寒天却是“宁死不屈”。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大牢里是一片静默,江寒天和唐无波两人各怀心事,唐无波绞尽脑汁想想有无别的办法可逃出生天,却不知此时和她在同一条船上的江寒天,正在男性自尊和权宜之计之间做着交战。

他沈静地望着唐无波,这名相貌平凡的青衫女子,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几分苦恼,螓首微倾,正在苦思着如何让两人安然脱身,对于他适才无情的拒绝,丝毫没有半分怨怼。如果是一般人在如此生死关头,一定是对他指戟大骂:“你自已不想活命,别拖着我一起陪葬!”或是苦苦地哀求他:“拜托你!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但她没有,只是微微地叹口气,唇畔绽出一朵温和又无奈的微笑,什么也不多说,那神情就像是,温和的母亲楚娴拿独断独行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想了好一会儿的唐无波,还是想不出别的办法,轻叹一口气,猛然发现江寒天湛然有神的俊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报以不知所以的微笑。突然发现江寒天右臂一道伤口正渗出鲜血,顺着衣袖一路流到袍角,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血河。唐无波不禁暗骂自己粗心,没有早一点发现难友的伤状,于是说道:“你这伤口要赶快包扎止血才行。”身体挪近江寒天,伸手要为他处理伤口。

江寒天不加思索地举臂挡住她,不让她近身,唐无波看他左肩微动,猛地想起上回挨他一记手肘的惨痛经验,想要退开,已经来不及了,被那藏在白色衣袖里硬如钢铁似的手臂一挡,纤弱的身子重心不稳,一跤跌坐在地。

唐无波重新坐好,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这样好了,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叫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