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子显然也见过他,即使她后来强自镇定,装作初次见面,但那一瞬间的惊讶表情,哪里逃得过他锐利的目光。她那副心虚的样子,江寒天很肯定,他们绝对不是初次见面!

应该是在唐府和她打过照面,但是,他很肯定不是在喜宴上,因为,在娘亲殷勤地向他介绍的唐姑娘们当中,并没有她,当然也不是那个故意在他面前跌倒的唐家大小姐。江寒天只略一沉思,便即拋在脑后,因为,女人,向来无足轻重。

※※※

唐无波拉着回澜往外疾走,走出了昊天门,转出了巷口,看看后面没人追来,才松了一囗气,停了下来。

回澜埋怨道:“你是怎么回事,逃命似地,从末见你走路如此快过!”

唐无波定定神道:“没事,我只是担心冷云,所以走得急了些。咱们快走吧。”

姊妹俩招了一辆大车,往昊天门南方的草堂疾驰而去。在颠簸的马车中,无波早将适才和江寒天会面的事拋到九霄云外,心中一直祈祷:冷云啊冷云,你可别想不开,作出傻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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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和沁月仍在昊天门中,并没有随着无波姊妹离去,也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红香低首敛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欲语还羞,不时偷觑着眼前英挺俊秀的男子;沁月则是双颊红晕,始终垂着头,不敢向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儿看一眼,只是玩弄着衣角。

江寒天星目一扫,见左右无事,转身便要进入内堂。未料身后传来一娇滴滴的声音。“江公子请留步。”

江寒天侧身斜视,一副随时便要举步而行的样子,显然是对应付姑娘家毫无耐性,更何况眼前这两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脸上充满了令他熟悉又憎恶的爱慕神情,若不是看在大哥江傲天是唐府新女婿,不好对唐家人失礼。早就拂袖而去了。

尽管眼前的俊美男子脸上仍是冷冷地没有任何亲近之意,红香仍是以她那无限娇柔近乎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今日有缘和江公子再见面,真是三生有幸,奴家一直将公子往日的援手之恩谨记在心。”

江寒天并不言语,暗自后悔那晚在唐府不该一时顺手,扶了这位娇贵千金一把。

红香又道:“家父一直夸奖江二公子好俊秀的人品,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交代奴家日后若碰到公子,一定要转达这番话。”

女子专说无益之言!江寒天心道。一旦确定唐红香并无要事时,一向不浪费时间的白虎开始失去耐性了。

“奴家今日随众姊妹们前来探望冷云,不料日已西斜,两位识路的妹妹又不知游荡到何方,奴家姊妹人生地不熟,还望江公子……”

红香语未毕,江寒天已转头向一旁的狂狮,简短地道:“这里交给你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进入内堂,留下一脸尴尬和失望的红香,以及满怀憧憬地望着江寒天背影的沁月。

“又一位碰钉子的闺阁千金。”狂狮看多了白虎毫不留情、不顾姑娘家矜持的冷酷拒绝,早已习以为常。

第四章

无波和回澜跳下马车,往眼前的草堂走去。此处位于城郊,环境甚是清幽,方圆十里内只有几间农家,没有暄嚣的人群,只有偶尔传来几声j鸣和犬吠,时近黄昏,还可看见草堂旁种着几株松树和竹子,满眼是盈盈翠绿,并无颜色鲜艳缤纷的花朵,想是主人极为朴素。

草堂建筑甚为简单,外观没有任何装饰,想不到天下第一门的门主竟然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无波上前敲敲门道:“有人在吗?”

停了半晌,没有动静。无波又叫了一次门,仍是久久没有动静,风中只传来不远处牧童的笛声,草堂中仍是静悄悄的。

唐无波朗声说道:“得罪了!”便要推门而入,迥澜抢身在她前面道:“我走前面。”无波点点头,让身负武艺的回澜走在前头,以防不测。

回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观八方,耳听八方,确定无人后招手叫姊姊进来。

无波一脚踏进草堂,眼前空空荡荡的没半个人,灰白的墙壁上除了一幅书法外没有任何点缀。无波走近墙面凝目细瞧,书法笔力遒劲,笔势大开大阖,有吞吐山河之气概,一看即知是胸有乾坤的英雄豪杰所书。

“无波姊,你过来看一下!”

唐无波走到妹妹身边,看到一张藤桌,有些粗劣,看来像是主人亲手做成的,旁边有两张藤椅,其中一张翻倒在地。桌上有几盘小菜、一壶酒及两只酒杯。唐无波举起酒杯细看,其中一只杯缘有淡红色的胭脂唇印,定是女子所留,她举起酒杯凑近鼻端闻一闻,然后交给回澜说道:“你说这酒里会不会下了药?”

回澜耸耸肩,表示对此道一无所知。无波续道:“到房里看一看吧!”举步走向内房,当她掀开黑色布帘,首先进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惊。

一名黑衣壮汉和衣倒卧在床铺上。无波走近床沿,叫了两声:“这位英雄!这位英雄!”

黑衣壮汉如预期地没有反应,仍是双眼紧闭,似乎已昏迷多时。无波仔细打量床上这名壮汉的容貌,看来三十多岁年纪,两道浓眉,长方脸型,平常庄稼汉子的长相,以及和狂狮一般魁梧的体格。

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人称黑鹰的昊天门主。她向回澜说道:“去提一桶水来。”

回澜应声到厨房里找到一只水桶,到门前的小溪提水。

在房里的无波心中计量着:像黑鹰这样的武林高手是不会随随便便地倒头就睡,除非是喝得烂醉,但是此人身上又没有一点酒味,且服装整齐干净,没有呕吐的秽物,加上她观察这草堂的陈设朴实,显然主人是个寡欲之人,自制力想必也很强,这样的人通常不会醉到处于神智迷糊的状态。如此一来,黑鹰的昏睡就只有一种可能——被下了蒙汗药!

是谁胆敢对天下第一门门主、武功卓绝的黑鹰下药呢?无波心中不做第二人想……她那外冷内热的冷云姊妹。而黑鹰显然是对冷云颇为信任,才会不疑有他而中毒昏迷。

唉!看来又是一段纠葛的感情。

待得回澜提了一桶水回来,唐无波道:“随便你怎么做,把这位大哥弄醒便是。”回澜拍拍黑鹰的檀中x,见毫无动静,一旁的唐无波便将一桶水当头淋了下去,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黑鹰霎时变成了落汤j,仍然是昏迷中。

“唉!看来这药力一时三刻是退不了,先将他带回昊天门再说吧!”唐无波心想,冷云虽是冲动,但并不莽撞,这蒙汗药显然效力颇强,否则似黑鹰这等高手,即使中了毒,也能及时醒来阻止她。

黑鹰会阻止冷云做什么呢?而冷云又为什么干冒受门规处置的危险,设计对她推心置腹的黑鹰呢?

虽然草堂中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冷云对黑鹰下药的动机,但是无波心中已经有了谱。

她深切地知道,冷云平时对一般人都不假辞色,但是为了在意的人,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譬如黑鹰,这也是新婚的砚云所担心的,所以临行前叮嘱无波好好看住冷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无波姊妹一人一边,将黑鹰庞大的身躯扛上了马车,无波在车蓬内扶着黑鹰,回澜一抖缰绳,驾车疾驰回昊天门。

※※※

唐无波和回澜回到昊天门金陵分堂时,已近深夜。值更的守卫见两位唐姑娘将昏迷不醒的门主带回来,匆匆忙忙地跑去通报。

不一会儿,披着一件外袍、襟带来不及系好的江寒天,和脚上趿着草履、上身打赤膊的狂狮,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

当唐无波在守卫的协助下,吃力地欲将黑鹰魁梧的身躯扶下马车时,江寒天沉声道:“交给我!”说罢便拎起黑鹰巨大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往内堂走去。

唐无波姊妹跟着进入内堂,见江寒天将黑鹰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以手探他的脉搏和呼吸,脸上冷漠无表情,眼中却迸出冷光。“鹰中毒了,狂狮,召来玄武为门主把脉,然后来我房里。”按着冷电似的目光转到唐无波身上,无表情地说:“唐三姑娘,请随我来。”

“唐三姑娘,麻烦你跟白虎去一下,向他说明事情原委,不碍事的。”狂狮见唐无波害怕犹豫的神色,心下好笑,于是如此劝慰。

唐无波暗叹一口气,江寒天绝对不是个亲切的人,不过谁叫她无缘无故卷入门主中毒的事端,也只好跟他面对面谈了。

不情不愿地跟着江寒天,走过穿堂,经过弯弯曲由约回廊和一排排厢房,穿过水阁,走了好一会儿,仍然还未到,心想,江寒天显然不喜欢受到打搅,所以选择住在最深处的房间。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并不恰当,园中清一色是绿竹盈盈,没有其它的树种,连半根杂草也不见。在花园旁有一座小屋,屋子的形状方方正正,似乎大过方正了,反而显得有些奇怪,好似每个砖角都对得整整齐齐的,异常稳固,但是毫无美感。

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连个脚印也没有,显示主人整洁严正的性格。

江寒天推门而入,身后的唐无波在门外犹疑着,单身女子进入男子房间,于礼不合。

江寒天转头望向她,冷冷地说:“江湖草莽,不讲那些繁文缛节。”

江寒天既然如此说了,唐无波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进去一看,房间里和房子外一样是整整齐齐,只不过,整齐得一无长物。连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一副笔墨纸砚放得好好的,还有一只茶壶和……一只茶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东西了,这间屋子的主人似乎不欢迎别人进入,所以连款待客人的椅子和茶杯都没有。

仍旧是一身白衣的江寒天盘膝坐在榻上,长身挺立,听完唐无波的叙述后,狂狮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