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化就笑了对他抛了个魅眼:不,是捡到一只有趣的流浪狗。

是吗?纪化应和著,一边踩动油门,花了几秒思考要去哪里,最後决定去他常去的那间酒吧,名字是电化反应,属於高消费会员制的隐密gay吧。男人似乎也不在乎纪化带他去哪里,只是懒洋洋地赖在那台audi的小牛皮座椅上,

纪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像冰一样,光是接触就足以令人颤抖。

我……我帮不了那些忙,但是小花,我可以……

那你可以做什麽?用身体抚慰我心灵的创伤?

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纪化仰天笑了两声。瓜子急急地接口:

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我、我虽然没什麽用,但是至少可以帮忙出主意,别看我这样,我鬼点子还不少。如果……如果小花想哭的话,我也可以把肩膀借给你,或是想去散心什麽的,我也能陪你一起去……纪化不等他说完就大笑出来,

说得真好,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我、我是小花的情人啊,我们不是正在交往……

瓜子有些无措地说著。纪化忽然升起强烈的厌恶感,甚至想吐,连逗弄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转身就想离开,他想离这个男人远远的,不要再看见他的脸。

他转身跑向医院,但这回瓜子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扳了回来。纪化细瘦的手腕挣脱不开,竟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瓜子只犹豫了一秒,看著纪化的眼睛就吻了下去,唇和唇贴得密实,纪化竟猝不及防:

唔……!

感觉到从唇上传来的温度,还有男人的汗水味。纪化觉得全身像有虫在爬咬,难受的感觉刹时袭卷全身。他於是伸出手来,清脆地给了瓜子一巴掌。

滚开!给我滚开!

他又转身往医院。但瓜子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打,快步拦在他面前,

小花,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很乱,发生这种事。但是不要紧的,虽然我不太懂什麽医院啦、官司的,只要你没有做错,总有一天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瓜子口舌笨拙地说著,好像想安慰他似的。纪化最看不得的就是男人这种样子,

我有什麽错?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瓜子:

我有什麽错,你倒说说看?

呃,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我看电视上说,好像死了人,还说是医院用了不乾净的器具。但、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他们随便乱说的,我相信小花,小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因为小花是医生啊,医生都该是替病人著想……

啊啊,我本来就是在为他们著想!我一直都在为别人著想!

纪化讽刺地笑了起来,这几天隐忍的怒气,在那瞬间全爆发了出来:

我难道不是在为他们著想吗?为了医院!为了你们!你知道医院每年亏损多少钱吗?如果不尽量从健保那里填补的话,你知道多少医院会倒吗?多少医生会失业,医生没有医院可以看诊的话,你们这些病人要去哪里看病?

他好像说上了瘾,对著目瞪口呆的瓜子继续大叫,

我为医院省钱、为我们科把关,这种作法有错吗?你们只知道来医院看病,你以为医生只要坐在椅子上,说声『啊——嘴巴张开』,再装模作样地写写诊断书就够了吗?你们以为医生不用吃饭睡觉撒尿吗?凭什麽就因为穿著白袍,就必需要装出一副经世济民的样子,这也是职业!是企业啊!职业不赚钱要干什麽?

小花……瓜子叫了一声。但纪化继续冷笑,

多少医院都在做同样的事!只是我们比较倒霉而已,康云,你知道什麽叫倒霉吗?就是替死鬼!我们可能做几千次同样的事情都没事,但只出一次错他们就饶不了我们!管你之前救了再多的人都一样,都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感谢你!

瓜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稍稍沉静起来。纪化摆著手继续叫著:

那个妇人本来就快死了,拖著不肯死,生了传染病还跑来这里,得了绝症的人就应该早点去死,还待在医院里浪费医疗资源做什麽?那些家属应该去怪她才对啊。

就算真的是在我这边感染疟疾的又怎麽样?又不是每个来照ct都会感染疟疾,两周以内有几百几千个人照过,只不过死了三个人,外科手术失败率都远比这个高啊,医院每周死的人也比这个多。纪化笑了两声,

才三个人!这些人不感染疟疾死掉,明天走出去路上也有可能被车撞死,就算活下去,有些对社会一点贡献也没有,活著也是白活,说不定哪天因为失业想自杀的时候,还会後悔当初疟疾为什麽没把他杀死。

就因为这样,我什麽都没了,要把那些平常尸位素餐的老头子压著骂,还要被媒体追著跑,甚至被关!这是什麽世界!康云,这是什麽世界!

纪化看了一眼瓜子,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瓜子却越来越安静,他看著纪化笑个不停的侧脸,半晌忽然缓缓开口,

小花,我想我错了。

他安静地说著,抬起头来看著纪化,你一点都不像小蟹。

他慢慢地说著。大约感受到瓜子语气的异样,纪化也不再笑了,他望著瓜子:

小蟹比你要好的太多。你永远比不上他,纪化。

纪化相信自己绝对不是个冲动的人。但那一瞬间,他真的清楚地听见有什麽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在他口深处,碎成破片,狠狠地扎入他的五脏六腑。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大吼一声,扑上去骑在瓜子身上,以他自己都吃惊的大力,双手掐在瓜子脖子上,然後拚了命的缩紧。

瓜子似乎也很惊讶,他瞪大了眼睛,随即意识到纪化是真的想掐死他,忙伸出手来阻挡。纪化平常力气不大,但此刻却像是发了疯般,不盈一握的手腕爆出青筋,额上也是。他用尽一切力气压制著瓜子,瓜子勉强撑起一边,却又被压了回去。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行人从便利商店前经过,却没有发现这里正上演一场生死交关。纪化咬著牙,瓜子则艰难地吸著气,两人就像一双困顿的野兽,彼此角力、嘶咬,却不知道所为何来,只是单纯的发泄。

看著身下人的脸色逐渐青紫,纪化忽然有点恍惚起来。

那张脸彷佛不再是那个寒酸的男人,他换成了母亲,旋即又变成他的父亲,变成某个纪家人,变成曾被他杀死过一次的小弟。而最後,变成自己的脸。

纪化有些醉了,被那种杀死自己的错觉迷醉了。

瓜子的气力终究是略胜一筹,趁著纪化恍神的空档,瓜子总算找到机会翻身起来,他挥开纪化的手,把他推到花坛边。然後飞快地站起来吸气,只见脖子上两道醒目的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他似乎想说些什麽,看著坐倒在花坛旁、宛如人偶一般无神的纪化,伸手想触碰他,半晌又作罢,最後终於咬了咬牙,一语不发地转过身。

……康云,

纪化忽然叫住他,他又轻笑了两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小蟹同时打电话给你,说想自杀,你会先去救哪一个?

小蟹那个人不会自杀。

回答我。

瓜子咬著下唇,好像在犹豫什麽。半晌终於回过了身,看著委顿在地,兀自轻笑著的纪化:

我会……先救你。却没有看著纪化的眼睛。

&%endif%&

☆、小花与瓜十七

我会……先救你。却没有看著纪化的眼睛。

纪化终於不笑了,而是换上另一种怜悯的神情。

康云,你知道,你为什麽会被甩这麽多次吗?

他说,很高兴看见瓜子提起了兴趣:不是因为你没用,也不是因为你长得衰,更不是因为你的个不讨人喜欢。而是因为你是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