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笔走龙蛇p刻书就,一旁的小二急慌慌上前抢笔却已经晚了,只抓向那人提袖收笔的右手,不料他连笔也不高兴握了,顺势向后一丢,只甩了小二一脸横飞的墨渍。

小二退出去关了门,潘濯也不客气,上前随手chou了把椅子坐下,朝后一仰,拖腔拖调:“老白,倒茶”

聚雅斋老板正杵在门口,拉长了脖颈望着,见潘濯过来,急急迎过去,先作了一揖,又随潘濯往店里走,边走边慌忙道:“公子,今日来了位客人,偏偏看上了您那件屏风,您也知道那东西一般人送不得——”,潘濯瞧了李老板一眼,仍是慢慢往里走,“小老没漏您的名儿,进门都是客,得罪不得啊!如今那客人正在里边等着……想跟您商量”潘濯嗯了一声,跨进店门。

白琚也举杯敬道:“足下一路行来,途中见闻定然精彩,白某愿洗耳恭听。”

陆含章稍顿了顿,举杯回敬过两人,一抬颈饮尽了杯中酒,也收了之前恣意的神态,向二人娓娓道来。

十七年前羯卑纵骑北下,当时在位的还是先皇愍哀帝,坤朝向来重文轻武,全力抗击之下仍是丢了大p的疆土;祸不单行,西面的乌库王又借机发难,撕开了西疆的口子。数难并发,一时间狼烟四起。

如此过了五年,朝廷终于不得不渡江南下,由雍京迁都临洛,改临洛为洛京,凭借洵江天堑抵挡三面夷狄的侵吞。

洵江从前并不叫洵江,而是叫什么天沧江。

传说渡江登岸那日,先皇愍哀帝一身缟素下了船,对着接驾的大臣道:“朕y乐怠政,终致天咎;今日国已不国,罪无可恕,无颜复见景氏先祖。惟望众卿以国为念,辅佐新君,光复河山。”语毕,沉默zhaishuyuan良久,返身投江自殉,端敏皇后及二妃皆殉。

愍哀帝并无子息,一个烂摊子重担子便j给了自己的皇弟,便是当今圣上。

如此一番之后,殉江才成了洵江。

江北丰州沦陷,北羯尽屠夏人,迁入羯卑族人。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却还要活下去。

陆家世代经商,算得上家资殷实,丰州城破之后散尽家财逃过一劫,借着生意场中的人脉替北羯军中做些筹银买饷、运送物资的活计。虽难比先前风光,只要保得住府中老小的x命,日子便能凑活下去。

可偏偏出了陆含章这个逆子,放着祖传的衣钵不要,四处l荡说是游历,做些酸文偏称风雅,到头来连个算盘珠也不会打。这倒也没什么,反正陆家子孙颇多,不差他那一个。可他偏偏要跑到江南应什么科举,陆家老头当下大怒shubaojie,请出家法chou了一顿,又在祠堂里罚跪了一夜。却不想,天亮只剩下封书信,人已是出了丰州城。

旁边斜伸过来一只酒壶,白琚低垂着眼,神se沉静,替陆含章将酒满上。

窗外正是金乌西坠,红艶艶沉甸甸的一颗夕y正压在天边,将天地都染上了浓重的血se。一时间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潘濯眯了眼看着窗外的斜y,半晌道:“陆兄如今何处落脚。”

陆含章也不避讳,直言道:“身无分文。故而无处。”

这次却是白琚开了口:“你既是为恩科而来,不如,且到我府上暂住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阿濯那边,也可以。”这人非是腐儒庸才,不如先招揽了,白大人此时本意如此。

“你开府设牙有了宅邸,自然宽敞得很,非得拉了我那小院子垫背么。”潘濯起身拍拍陆含章的肩膀,“我看陆兄你与君瑜有缘得很,别拂了人家的心意。时辰不早,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又转向白琚道:“寿礼还需重新挑拣,忙过了这阵我再去你府上找陆兄喝酒。”摆摆手便下了楼。

楼下遇见刘逢春,潘濯笑道:“刘掌柜,那墙你可要护好了,得了此联,你要财源滚滚的。”刘逢春听他口气半真半假,只当拿自己打趣,郁闷不已地埋头拨拉算盘。却不知j日后居然真的一语成谶。

潘濯一路缓行,不多时到了府前,被应门的小厮躬身迎进去。

门上匾牌写着“潘府”二字。

不是无字可写,只因不知写哪个才是。潘家先祖跟了太祖皇帝打天下,坤朝开国便被封了永昌公,j乎世代为相,位极人臣。j代下来虽有起伏,仍又添了j个侯爵。

如今到了潘素问一代,虽赶上国势衰微,仍是占了中书令的高位。三省长官皆称相,最有名的便是中书省的潘相。

潘素问刚过不h之年,却领了正一品太傅的闲职称病在家,于是中书省便是j个中书舍人掌了c拟诏令的大权,s底下争斗得颇为热闹。

潘濯恭恭敬敬地立在书房门口,听他爹道:“屏风失了倒也无妨,你明日里多花些功夫,再寻一件就是。”j声翻书的细响,“寿宁节当日还要发金榜开琼林宴,你们兄弟仔细着些。皇上的意思是要皇子们接手政事,不日便要封王。此一步之后,便单看你们如何进退了。”潘濯先前只说屏风先一步不知被何人买去,此时便一一应了。

又听他爹道,“你二弟入世不深,不比你深谙世故人情,有空多提点着他些。”抬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又加了一句,“你自己也养养身t,日后有得费心神的。”

出了书房,又去给正室张氏问了安,慢慢往自己的院子里踱。拐过回廊,恰好见潘泱挂着个不大不小的笑迎面走过来,“大哥,正有事与你商量。”

潘濯也挂起个笑来,叫了声“二弟”,两人一同往潘濯的住处走。

“爹方才与我说,待殿试发了榜文,便与我们安排去处。大哥怎么想?”

安排去处,无非是三省六部之中,随了j个皇子打理政事,顺便结j些人脉,相互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