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道:“前几天本宫与成府的苏姑娘有过约定,过几日要到成府去拜访,你替本宫准备一下。”

成奉之有些不解道:“楚家行事向来霸道,老夫又是皇上亲信之人,既然你我的破绽如此之多,照理来说他们早可上门拿人了,可今日看这楚铮竟似无多少敌意,真是怪了。”

少年忙赔笑道:“师父,徒儿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谁不知‘魔秀士’吴安然老当益壮,大赵国有几人能是您老对手。”

柳轻如深思道:“她今日所说的一些论点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听人听过一般,啊,公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到楚铮身边他所作的那半阙“大江东去”,当时说的那些话与苏巧彤颇为相似。

楚铮搓着手,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道:“世兄不知道,当日小弟送苏姑娘到贵府,回来后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若不是顾及令尊成大人,小弟早到府上拜会苏姑娘了。就不知苏姑娘那日对小弟如何评价、印象又如何,世兄可否知晓?”

这三人便是黑骑军的三位首领楚洛水、周寒安和夏漠。楚名棠在朝中执掌大权后,便将黑骑军留在了南线大营,一年后楚洛水更是连升数级为南线大营副统领,黑骑军却仍由他掌管。楚名棠此举颇有深意,王明远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但毕竟他是王家的人,楚家在军中势力较王家远为薄弱,南线大营绝不容失,因此楚名棠对楚洛水期望极高,将他留下就是为了接管南线大营。王明远为官多年,楚名棠的意思他也很清楚,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之人,何况他的伯父王烈膝下无子,最心爱的女儿就是楚名棠的夫人王秀荷,以王明远如今职位再有楚名棠夫妇相助,接任王家宗主的希望极大,真若如此,他王明远今生也就知足了。

柳轻如脸一红,啐道:“贫嘴”她虽与楚铮早有夫妻之实,但羞怯之意却未减多少。

此时雨已停住了,欧阳枝敏已为楚铮将火云驹牵来,楚铮拍拍范若诚肩膀,翻身上马,策动火云驹小跑到了苏巧彤马车之前。这辆马车显然是苏巧彤半路雇来的,那车夫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方才禁卫军将这酒家团团围住,差点吓破他胆,此时仍是浑身发软,抖抖嗦嗦挽了个鞭花,跟着楚铮往成奉之府邸驶去。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不想再与之啰嗦,走到那范先生桌前径直坐下,笑道:“若诚啊,方才都已看见我这做姐夫的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宫内守卫甚为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们个个面色冷峻,如临大敌。薛方仲摇头苦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秦王即位后不久便开始整顿朝纲,以雷霆手段将朝中几大世家尽数铲除。薛方仲回想起当年仍心有余悸,这几大世家与赵国楚王方三家一样,都是传承百年的大族,朝野势力非同小可,若不是薛方仲五万铁军听命在最后一刻赶至咸阳城,秦王恐怕反为其所弑。那段时日咸阳城血流成河,城外悬挂的人头长达近十里,事后过了半月城内血腥味犹存。尽管如此,世家的余孽仍为数不少,最近半年就有四五批人想要行刺皇上。那几个世家在民间根深蒂固,很难抓捕,只好在防范上多下功夫了。

徐景清忙道:“不敢,五公子请讲。”

楚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强笑道:“也好。”

楚铮道:“当年与你一同奉命到贵妃娘娘手下效力的共有二十一人,如今这些人都还在吗?”

楚铮心里不明白,道:“你看我做甚?”

此时门被拉开,那老鸨领着一些姑娘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道:“楚公子,姑娘们到了。”

楚天放哼了一声,道:“这几个小畜牲如今哪还有心来烦我,老夫卧病在床也不知来探望一下,整天在外边阴阳怪气,说老夫是自作自受。楚名棠听说老夫病了倒还来看望过几次,并请来太医为老夫诊治了,看来老夫这场病也没白得,把这些畜牲的面目全看透了。”

楚铮看着父亲道:“父亲,您与兵部尚书郭伯伯当年是至交,如今虽已交恶,但若有人要杀郭伯伯,父亲您是否会出手相助?”

方令信一颗心既已落地,便向楚名棠旁敲侧击地问起楚铮的事情来。楚名棠听了几句便知所为何事,不由得暗暗叫苦,暗骂楚铮不知轻重,出什么风头啊。

一时间箭如雨下,魔门中人顿时手忙脚乱,一边格挡一边破口大骂赵人卑鄙无耻,不顾武林规矩不敢单打独斗。

几人出了楚府大门,见楚慎安已经带着二千多名禁卫军站在门口了。这禁卫军是否是精锐部队暂且不说,但他们的装备绝对是大赵国最好的,军士们手持长戟,腰挂短刃,身上锃亮的明光铠甲在朝日的阳光下晃得楚铮几乎睁不开眼。

楚铮暗暗松了气,魔门三大长老之事他早就听吴安然说过。在他受伤期间,曾向吴安然详细追问了魔门的情况。对这个耳熟能详的门派,楚铮总有一种预感,除非自己碌碌无为,否则魔门既然已为秦王所用,总有一天将会是自己的一个强劲对手,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楚名棠脸色显得颇为疲惫。今日赵王将他和方令信召去,借题发挥把他们二人狠狠痛骂一顿,似乎把积累多年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楚名棠和方令信只得默默忍受,怎么说梁上允之死他们也有责在身。赵王直至骂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才责令二人必需限期破案,可如果破不了将要怎样赵王却没说一句,毕竟他知道自己这皇帝根本就奈何不了眼前二人。

楚铮哼了一声,道:“那你呢,楚执事?”

青衣人伸手一抄,已将袍下长刀已握在手中。楚铮冷笑道:“好个正经人家,怎么随身还带着凶器?”

吴安然不敢怠慢,抱拳道:“龙老先生先请。”这龙惊天成名远在吴安然之前,吴安然对他也甚为忌惮,楚铮曾多次想唆使吴安然与他们三位供奉过招,吴安然怎么也不肯,他已过了争强好斗的年纪,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会无缘无故与这几人动手的。

楚名棠道:“也罢,铮儿,你就先到你堂兄楚慎安的麾下吧,他是礼部侍郎楚名南之子,为父想那禁卫军中楚王两家子弟也不会因你是校尉而轻视你,何况如今禁卫军大都是楚王方三家弟子,你也不必再与方相国之子为难,毕竟他有可能会是你二姐未来的夫婿。”

楚铮听了吴安然之言顿时气结,这么重大之事也能随便将就?这武媚娘看来极为任性,送到宫中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方中诚知道,当年他能留在父亲身边,是因为父亲觉得自己比大哥更有出息才把他留了下来,于是说道:“孩儿虽只见过一次楚太尉的幼子楚铮,但觉得此子颇为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楚太尉此举莫非另有用意?”

楚名棠也拱手笑道:“相国大人来得也不迟啊。”

柳轻如见楚铮为她想得如此周到,也心中高兴,忽然又想起一事,从袖中抽出一份书卷道:“这是欧阳从万花楼中带来的,说是要交给……义父。”

此人看上去不过四十余岁,面容瘦矍,脸色苍白,两只眸子精光四射。赵敏走到他身前,俯首道:“师父。”

吴安然也压低声音阴笑道:”天魅门下子弟历代几乎都是女子,她们的阴毒功夫比我们血影堂只多不少,到时连下毒都不用了,随便一种功夫都能让那储君死得悄无声息。事成之后,那名魅女你想还就还,想留下就留在你身边好了,还不是由你心意?”

楚铮点点头,凝神看着场内,突然发现楚芳华等四人身形移动时的步伐有些熟悉,仔细看了良久,竟然是血影宗三大绝技中他练得最熟的“天罗步”,虽然姿势大不相同,但每步落脚点却完全一致。

张伯昌有些迟疑,随即一咬牙:“属下明白,请堂主放心。”

楚名棠一笑,道:“看来老爷子是心疼铮儿,才起的这无名火。”

为首那女子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嗫嚅说道:“夫人她是曾经对属下提过,可……”她看了看柳轻如,一身寻常服饰,跟另两个小丫环穿得差不多,哪有半分主人的样子。

柳轻如见楚铮为她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心生感激。

楚夫人看了看他们几个,突然叹道:“真是人到用时方知少啊。”楚名棠身边谋士虽有不少,可能堪大用的没几个,碰到大事还是夫妇二人商量后作主,铮儿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未成年身边哪有知心人,只有自己这当娘的多操心了。

楚天头道:“正是,其中一个更是皇上颇为亲信之人。但当老夫将他请到楚府来时,此人竟在此处服毒自尽了,事后老夫尽管将此人毁尸灭迹,但皇上仍然怀疑到老夫头上,老夫又无确凿证据,证实那人是西秦奸细,只好闷声不响,西秦此计果然毒辣。你父亲也觉得到其中有蹊跷之处,他也多次在皇上面前力保老夫,可皇上疑虑之心不减。当他任命名棠为南线大营统领时,摆明了就要对付楚家了。老夫便让二弟到平原城密会名棠,为了楚家的存亡,老夫甘愿让出楚家宗主一位,所幸名棠也答应了。”

楚名棠走到跟前,见郭怀有些不自在,道:“都朝中重臣了,难道还那么小气,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放心今天我只孤身前来,不会把你吃穷的。”

吴安然听是个女儿,略有些失望,但终究还是欢喜占了上风,从怀中拿出一份赏钱递给她道:“有劳两位大姐了。”

楚夫人对楚铮道:“这两样东西可都是你外公的宝贝,特别是这盔甲,据说锻造就花了数年之久,当年你外公就是穿着这套盔甲驰骋于北疆,令胡蛮闻风丧胆,你可要珍惜了。”

楚铮睁大眼睛道:“那怎么可以,外公你不怕皇上吗?”

楚夫人亦神情凝重:“不错。此次皇上想另建的这支新军,虽然表面上只说抽调一万人,但偷偷再招个两三万是轻而易举之事,即使楚王两家察觉并反对,皇上也有的是借口。再者妾身方才推测皇上现今未必敢决断铲除楚家,主要是因为有西秦这强敌在侧,可西秦前些年内乱不断,秦王虽以雷霆手段一统朝政,但听说朝野上下对他心怀怨毒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西秦再次陷入内乱,我大赵暂无外患之忧,有这样一支大军存在于京城附近,皇上肯定会伺机对楚府下手,一旦出手,就绝不容情。”

楚天放仰天叹道:“我大赵国开国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萧、程、黄、谢、林,其中黄、谢、林三家早在开国初便已被诛,其余六家在太宗末年把持着朝廷九成以上政务,可以说太宗之后的两位先帝不过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势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达到颠峰,飞扬跋扈,将我楚、王、萧三家排挤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则以董家马首是瞻,两家共有两位相国、四位尚书,其他大小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将武帝逼得退位。武帝为了铲除董家,派人暗中联络在野的楚、王两家,分别带五万北疆军、三万西线军夜进上京城。据说这八万大军在京城整整杀了三天三夜,才将董家铲除干净。”

三人走到一扇形式古朴的门前,楚天成上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示意楚名棠入内。

楚铮见他问得莫名其妙,差点又顺口说出要不要给师父介绍介绍,道:“是的。那个年纪大些是平原城昌平王的女儿琪郡主,与我家早就相识,年纪轻一些的来头更大,是当朝的敏公主,以前从未见过。”

楚轩和楚原两人如今也都有官职在身,楚名棠参与地方官员宴请时经常带两兄弟出席。那些官员不敢对太尉大人放肆,对楚轩和楚原就不客气了,左一句年少有为,右一句俊颜才杰,将两兄弟灌得不知东南西北,已经几日未曾进食粒米,满肚子装满酒水。今天好不容易溜到这等千山阁吃点清淡的小菜,不料却被楚铮撞见。

一位幕僚问道:“统领大人,那三万南齐运回来有何用?”

刘启善忽然笑道:“二公子可能吓坏了,可我们哪有多余兵力看守这些南齐人。”

楚名棠一听,颇有些为难,赵琪为何留下他心知肚明,但且不说此次战事有诸多不可为人知的秘密,自古军中主帅又有哪个愿意有个皇亲国戚在身边,于是故作为难说道:“郡主应该知道,按大赵国律法,皇族宗室参与战事,需有皇上的圣旨才行。”

那些骑兵来得飞快,刚听时还在数里之外,转眼间便经过他们面前,只见他们个个剽悍无比,目光坚毅,黑盔黑甲黑麾,胯下也是黑色高头骏马,腰挎马刀,背负弓箭,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刘阿根痛得跳了起来,叫道;“没有,小的是从小青山过来,这一路没有见到什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