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了想,笑了:“怪不得昨儿厄鲁特在御帐就摆出了一幅可怜相呢,他这分明是在提醒朕班弟的野心,也是在试探朕的态度,看朕是不是打算再给儿子找个蒙古老婆。”

吃饱喝足,茹蕙下意识准备收东西,手刚搭在被褥上,才想起来如今已到达目的地,不必如此前十几日一样天天赶路。

于是,听着寻冬的讲述,茹蕙用了小半个时辰,得到了一个与自己了解完全不同的真相。

“主子,人带来了,您看?”

“那你是怎么想到如今身处四贝勒府的?”

四阿哥比寒冰还冻人的声音传入已磕得头晕眼花的高勿庸耳中,他用了比平日多三倍的时间才醒过神来,爷这是暂时放过他了。

秦嬷嬷脸上微露得意之色:“发现什么?明明一遍就能过的规矩偏要故意多练两遍,才表现出一幅拼命努力后达到我要求的惊喜?还是分明已弄明白我说的各家族系、姻亲,却偏要嬷嬷我多说两遍,说得口舌干燥才罢休的事?”

中年太监略作沉吟,便开口讲述:“茹氏入四贝勒府第一日拜见了四福晋,四福晋垂询了茹氏的家况、十年所学及喜好,半个时辰后,四爷回府,茹氏被带至安院入住。

侍立一侧的寻冬微微抬头瞄了一眼茹蕙的脸。

谁知道,四阿哥喝了茶之后,把茶盏放两张椅子中间的小几上一放,人往椅背上一靠,就那样再度闭上了眼,直接老神在在地养起神来了。

当她进入小茹蕙的身体,小茹蕙已临近咽气,于是空间当即提供灵泉,供她治疗疾病,强壮身体,延续生命。

“老奴人老了,手脚也不利索了,手艺再比不得年轻的时候,都是主子爷念旧不嫌弃。这些年,老奴一直也想将这手艺传下来,可惜家里的都是些扶不起的,白瞎了老奴的心血,倒是老奴的小孙女沉得下心,跟着老奴学了几年,倒有了几分老奴年轻时的模样。”

明珠见自家主子果然有兴趣,顿时连眉梢都飞扬起来了:“主子爷今儿去安院责问那茹氏,被秋荷逮到机会,主子知道,那秋荷进府为的就是想要挣一挣的,没想到主子爷直接将她与其它内务府调来的一样对待,也没特意照顾她,更没提要将她调到身边的话,不过是让高总管略微看着点,别被遣去做粗使罢了。”

礼物一拿出来,便立即吸引了四阿哥的目光,如玉的小手掌心,一只系着黑色围巾、眼神灵动、哈嘴伸舌、拳头大小的雪白小狗一脸憨态地抬头看着他。

这三年,每一个月的今天,正是下面人上报茹府之事的时候,这一个月茹主子入了府,下面人的这桩差事自然也就停了下来,主子爷这三年来养成了习惯,一时停了,便不自在了。

外屋,坐在几边喝茶的秦嬷嬷看着自里屋走出的茹蕙,目光一扫,确定了她的服饰尽皆妥贴没有逾矩,点了点头。

至少被唠叨了二十分钟,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主儿才终于放过了茹蕙,才让早等候在旁的苏培盛引她前去万福居。

茹山不忍看妻子的一脸凄惶,起身将之揽入怀中:“先前咱们计划着一家齐往任职之地,如今却要将蕙儿留在京中。”

“小童,这附近可有人家?”

四阿哥靠坐在榻上,一手看似随意地在肚腹之上,眼睛情不自禁看向一旁放置的点心:突然觉得很饿。

五十岁的张太医眉眼平和、气质清隽,听到四阿哥问询,他放下拈须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四爷体内不但内积邪火已清,更可喜者神精气足,生气勃勃,以脉相观,竟是前所未有的康健,连幼年留下的病根亦已根除。”

听到张太医这话,四阿哥一脸早有所料的模样,“爷觉得有点饿。”

张太医含笑点头:“大量排毒后,必然腹饥,四爷只管放心饮食,只是现已入夜,亦当遵循养生之道,莫要进食太过,以免积食。”

小心地观察了四阿哥的脸色,张太医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好奇心压了下来,不论四阿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在短短时间内改变了身体状况,都不是他该打听的,皇上若是问起,他自然俱实以告,若不问,他也只管装耷做哑便是。

……

茹蕙被寻冬找回时,随驾的王公亲贵们大多皆已回了自己的帐中,营地里除了值守的侍卫,便只有服侍的仆役在帐外忙忙碌碌着、或是清洗着白日用过的东西,或是为各自的主子准备明日要用的家伙什。

茹蕙委委屈屈蹭进四阿哥的帐篷,一进大帐,那浸人的凉意便被挡住了,茹蕙轻轻呼了一口气,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在帐外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她是真想这间帐篷了。

吃完了一盘点心的四阿哥正靠在榻上消食,听到响动,头也没抬问茹蕙:“你在爷的茶里加什么了?”

茹蕙的呼吸一滞,脑中念头飞快转了转:“爷说什么呢,茹蕙都听不懂。”

四阿哥抬手给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目光未离书页,却已能想到茹蕙现在一脸惊怕的模样。

“你父亲给你留的保命的东西你就用来捉弄爷,嗯?”

茹蕙傻傻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等了半晌没等到茹蕙说话,四阿哥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看向缩在帐角的小丫头:“现在知道怕了?爷的饮食里是能随便加东西的吗?不知天高地厚。”

自矮榻上站起身,走到茹蕙身前,看着那颗搭拉着的脑袋,四阿哥咬了咬牙,到底没忍住,伸手按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狠狠揉了个够。

被揉得摇来摆去完全昏了头的茹蕙在四阿哥终于停了手后,抬头傻呆呆看着他,“四爷?”

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茹蕙显得特别娇憨,只是,看着小丫头脸上那特意画粗了的眉毛以及为了掩住容色而抹上的一片片褐色斑点,四阿哥没忍住一脸嫌弃:“好好一张脸,看看被你作贱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去洗了。”

提到自己化的妆,茹蕙一下醒过神来,不乐意了:“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推出去顶缸,才逼得我不得不出门儿去和人交往,如果一直呆在帐篷里,我根本不需要化这丑妆好不好。”

被茹蕙一点没客气白了一眼的四阿哥掩饰地咳了一声,转身走向先前坐的矮榻:“夜了,洗洗睡吧。”

服侍着那位说夜了的爷睡下,梳洗妥当的茹蕙吹灭了手中的烛台,缩进毡毯中闭上了眼。

空间里,茹蕙在山洞里找出了茹爹走前留给她的一个陈旧木盒,一阵摆弄,打开木盒隐藏的机关,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信以及一粒黑色丸药,自怀里取出四阿哥睡前交到她手里的丸药一起放进木盒,看着两粒完全一样的黑丸,茹蕙托着下巴有些茫然。

茹爹走之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盒子里这丸药,更不可打开那封信,她也一直乖乖地没动这盒子,可是,今儿四阿哥却给了她一粒一模一样的丸药……

四阿哥手里的药是茹爹给他的?还是这药是四阿哥给茹爹的?

看着盒中的信,茹蕙有些手痒——好想打开看。

茹蕙的手抬了起来——

“蕙儿,爹和你娘带着你哥哥去成都府,留你独自在京中,你万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任性妄为,四爷是皇子,不是村里的大哥哥,这两年你装做不知道他的身份,对着他时也没个尊卑,你爹我也放纵你,一则是你年幼,二也是因四爷开口不让你爹我拘束你,只是现在爹娘没在你身边,万一有事,也无人替你说话,你也该长大了……你十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爹知道,该懂的你都懂,平日里你与四爷或也言笑无忌,却从没越了分寸,爹相信你进了贝勒府后也能一直这样清明,只是,高门大宅人心诡谲,更何况是四爷是皇家子弟,什么都怕有个万一,爹给你这个木盒,就是为这万一备下的,你记住,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打开……”

茹爹一番殷切叮嘱,言尤在耳,茹蕙抬起的手顿时重若千钧。

叹了一口气,茹蕙到底还是抬手重新将木盒的暗格复位,然后合上盖子,再次放进山洞。

管他是有什么隐秘呢,反正不可能让她回到前世,如此,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差别。

……

康熙四十年的整个六月,茹蕙基本都是在帐篷中渡过的,寻冬好几次提议让她出去走走,怕自己的脸惹麻烦的茹蕙都兴致缺缺地否决了她的提议,她的空间内,有着更广阔的天地,她根本不眼馋外面这片被人类征服了的土地。

平日里,四阿哥回帐来,茹蕙就依着秦嬷嬷所教,当个称职的丫头,四阿哥一走,帐中便以她为尊,自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便是有时在四阿哥摆在帐中一角的书案上拿上好的宣纸画娃娃玩儿,这位爷回来看到了,也不过就是罚她多写几张大字,然后再对着她写的字用言语嫌弃一顿罢了,其它的惩罚却是一样没有,于是,茹蕙便愈发不肯出帐了。

七月,御驾再次起行,顺着山脉,向着内蒙古高原的边缘——大兴安岭行进。

绵延无尽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这里是大兴安岭,有着最丰茂的址植被,最宽广的原始森林,这里是鄂温克人的家园。

丰美的草原上,鄂温克人的首领带着族人,骑着骏马,带着成群的羊只,远远迎了上来。

在远远看到御驾所在时,尤有近十里地,但是这群来迎驾的鄂温克人却都放略微收紧了缰绳,让跨。下驰骋马儿缓缓慢了下来,更有一部分人,直接拉紧了缰绳,勒停了正跑得兴奋的马儿,甩着鞭子,大声喝止奔跑的羊群,他们要等在这里,直到得到大清帝国的统治者召见,才会前去鄞见。

皇帝站在营地外,周围伫立着衣甲森然的侍卫,身后罗列着一众皇子、亲贵近臣,以及蒙古诸多王公,遥望着那远远飞奔而来的鄂温克族人。

鄂温克人的首领远远便勒住了马,自马背上跳了下来,急步却并不失礼仪地向着营地跑来,未及近前,已是高喊着跪伏在地,

“色勒乌特带着鄂温克全族人,恭迎圣君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