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神的那会工夫,徐渐清又吩咐小丫头道:“叫涂嬷嬷把赵相公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说着,横了眼江蒲,“发甚么愣啊?难不成你字也不认得?”江蒲刚冒出来的一点感动,被他一句话撑得烟消云散。他们还没抄几份,涂嬷嬷就来回道:“赵相公在外边等着了。”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下,且又拿着府里的公中的东西做人情,才渐渐的赢得情温和的好名声,且那些管事媳妇也处得好了。只是那些媳妇,在她面前是从来不讲究甚么规矩。

漠北传来的家书,为了让皇帝放心多是走驿站。可这不表示姜家就没有自己的传递消息的渠道。但是为了一封寻常家书,动用暗探,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听着众人的报怨,厨房的总管事汤氏坐在树荫下,手里的账本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嘴里不阴不阳地劝道:“嫂子们都静静心吧,莫说大奶奶让你等半日的功夫,就是叫你等上一日,难道明朝你还敢赌气不来了不成?”

涂氏迟疑了会,恭敬地退了出去。

流月舫靠着湖边,又有一棵大槐树遮荫,再加上湖面上荷香淡淡,凉风习习,着实是个乘凉的好地方。自入伏天,李太君便时常在那里歇午,有时候晌午饭和晚饭都在那里用。

看着罗绮震愕的面容,江蒲终于滑下了两行清泪,扯着嘴角冷笑道:“可它为甚么会出现在你做的香囊里?而那个香囊在我的床头一挂数年!”

起先,罗绮还当江蒲是心里没缓过来。可后来看着,她和心漪却总是有说有笑的长篇大论。罗绮便估摸着,她多半是因着文煜的事情,记恨上自己了。

“药渣,甚么药渣?”李太君纳闷的眸光在诸人面上转来转去。

直到了到傍晚间,才走来个粗使婆子告诉江蒲说,“老爷领了大爷出门吃酒去了,太太说让奶奶下回再出门吧。”

徐渐清顺着赵元胤的视线看去,微微一叹,“她自幼娇宠,哪能和响马出身的大嫂相比。”

郡王妃笑道:“这又不是甚么大事,就是小殳儿一回京,调养了几日身子也就好。告诉你,你又赶不及过去,不是叫你白操心么。”

江蒲却倔强地装着傻,就连端午节,刘氏明明白白地差人来唤她回去,她也坚持着半点不松口。

赵元胤都这么说了,李茂还能说甚么,只得陪笑道:“赵兄的朋友果然都是慷慨之士,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就不知那姜兄弟我可有缘一见?”

听这客人的口气,满不把李家放在眼里,指不定她能帮一帮自己。因此她忙上前屈身回道:“因着父亲重病,我不得已向李家借了十贯钱,利滚利到如今已是十六贯了!”

服侍三娘卸妆的小丫头,大口啐道:“你头一日是在这里当差么,那么个生客也来回三娘子。”

只希望这些个肮脏事情,能尽快解决,这样对于文煜也好。想到儿子,徐渐清喟然一叹,但愿自己能来得及补救这荒唐的事情。

不用他说完,心漪便扯了扯罗绮的袖子,“姨娘,咱们进去看看小爷吧。”

江蒲“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牛角梳重重地拍在妆台上,口中砸出铁般坚定的字眼:“不帮!”做了多年律师,她也是有自己底线的。最稳定,,

江蒲随刘氏坐在堂屋里,见丫头们一样一样往桌案上摆,还真是不明白这些东西要做甚么用!搜了搜姜朴的记忆,她居然也不知道!好么,果然是礼出大家!江蒲打了个寒噤,一回头有见刘抱着孙子逗得很是乐呵,心里想着替罗绮再争一争,便试探地道:“不然,让罗绮等会在门口……”她话还没说完,刘氏已经瞪过来一记冷眼。江蒲讪讪地住了口,叹道,自己尽了力也就是了。

定好了奶娘的人选,刘氏又逗了逗孙儿,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带着江蒲往老太院请安去了。

江蒲笑了笑,问道:“桑珠啊,今日躺在里边的若是我,你还会这么说么?”

李太君眸光一斜,怒声喝断,“怨不着她,怨谁?”说着又冲着江蒲骂道:“且慢说你屋里有个待产的孕妇,该时刻小心着。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就是你娘也还病着,你倒有心思跑外边快活去!你是怎么做人媳妇的?你四处去打听打听,有你这样的么?真真是在蛮地长大,又缺人教导,横竖没有一点大家出身的样子……”

几位女眷一边赞叹着,一边随那姑子进了亭殿。

“就在收在箱子底下,我这就拿出来,等会顺道还给她去。”桑珠边说边就去开箱子。

这院子极小,只得三间小小的正房。此时,廊上阳光正好,王篆香和李氏坐在太阳地里听人回话。院中站了一排排的管事娘子,人虽多,却是鸦雀无声。

出了这么个小叉子,江蒲也没心情看热闹了,推说身子乏了,就带着桑珠回小院去。心漪今日还没给江蒲请过安,自是跟了上去。

“老奴这怎么当得起呢!”涂嬷嬷推让着,小丫头已搬了张绣墩来,刘氏硬把她近摁着坐下,“渐清虽是跟在我身边大的,可**的心哪有你多,如今他娶了媳妇,大事小情的还不都是你管着。”

王篆香福身应下,老太君又向刘氏软语道:“她病着规矩上难免有些不周到,你多担待些。”

江蒲被挤到后边,看着素来都有条不紊的涂嬷嬷,心慌无措的样子,才觉刘氏的眼泪不大值钱。

江蒲往车窗外一瞅,阳光拉得又斜又长,再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夕阳了。老太君的规矩是酉时二刻摆饭,亏得晚上这一次请安,不用先去刘夫人院中,在酉初赶到正房摆饭布菜即可。

莫说桑珠看得两眼瞪圆,就是三个大男人也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再加上江蒲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桑珠瞅在眼里,心头气苦,忿忿地横了涂泰一眼,斟酌着劝道:“奶奶,你别往心里去。楼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熟客来了,姑娘们可不是都要陪一回酒,只当是谢客人捧场的意思……”

徐渐清边说边就将江蒲扶上了车子,两人堪堪坐定,徐渐清又挑起车帘向桑珠道:“等会车走了起来风大得很,你也坐进来吧。”

陡然间他自己轻笑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江蒲那副贤妻的范儿,就是不受用,非让她不痛快了自己才舒坦。

“有这样的事?”老太太一双眸子立时瞪向江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来回我!”罗绮是自己屋里出去的,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老太太还是看得很重的。

如今花弄影又有了身孕,往后的日子只怕是越的难地了。秋雁在心底微叹了声,取了挂在衣架上的皮裘,给王篆香披上,小声道:“奶奶,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哎哟,这是怎么了?”王篆香且先扶起了李若,才纳罕地看向江蒲。眼前的情形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江蒲摆起一板一眼的老实神情,认真地道:“话不是这么讲的,我从未管过家理过事,规矩都大不清楚。按说我该是掉头就走才对,只是怕委屈了李妹妹,才坐下来问一声。怎么好再替你二奶奶随便拿主意。”

江蒲捡起朵被踩踏过了的花瓣,低垂的眼眸落在花瓣上,语带惋惜:“花儿等了一年,才等来短短几天盛放的日子,就让它开足了日子不好么。”

瞅着她强辞夺理的神情,徐渐清心底忽然笑了起来。他真没想到素来寡言少语的自己,居然会有被人嫌唠叨的一天。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本事了。

她的眸光不由悄悄地向李氏瞥去,不想李氏竟一直看着自己,两人的眸光登时撞在了一起,只见李氏微微一笑,王篆香赶忙收回了眸光,垂侍立。

那婆子给众人见过礼,便站着不动了。江蒲没将徐渐清当丈夫看,可旁人却是将她当徐渐清媳妇看的。

待她们走远了,方嬷嬷才向腆着笑脸,冲李氏福身称谢。江蒲不愿看她那副可厌的嘴脸,转身进了亭子,把吃剩的鸭架往提盒里一丢,看着满手的油腻不由皱了眉头,用丝帕抹手?

“这可又要劳烦二嫂子了。”徐渐敏不愧是刘氏的亲生的女儿,圆乎乎的五官都随了刘氏,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好不甜美。可江蒲却在她弯弯的新月眉上,看到了一抹得逞的阴谲。

那么关起房门,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不妨做小伏低,温柔一回,哄哄耍性子的娇妻。

梅官正担忧暖阁里那么些主子奶奶,一人点一出戏,自己非唱哑了嗓子不可。听了江蒲的话,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只有老太太略显苍老的嗓音,带着丝不安地问道:“外边是怎么了?”

江蒲兀自沉溺在她那一低头的温柔中,她适所说的一个字也没钻进江蒲的耳中。

跌跤?!

刘氏看着江蒲只不做声,弄得江蒲一颗心越沉越低。难道皇帝防姜家,已到了这个地步,连刘氏他都放心不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