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若性子骄纵,且又在气头上,她可是不分甚么好赖人的。自己这会过去,不是明摆着给人当靶子使么!只怕到了最后,自己依旧要担不是。

况且,在这徐府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打人不打脸。就是一般的小丫头犯了错,也只打手心的,这往脸上招呼可是羞辱人的事啊!

而她这个本应时刻在旁大奶奶,却是逮着机会就退到角落里躲懒。实在避不开,就坐在那里装傻愣地呆。适才守岁,老太太才说散,她人就不见了踪影。最稳定,,

“姑娘。”小丫头忙上前去扶,“没事吧。”

“这还不是大事!”刘氏一见着他白得}人的脸色,才刚止住的眼泪又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站在刘氏身后的江蒲,偷眼往李氏打量过去,她身上穿着葡萄紫的獐绒缎袄,外罩一件雪灰缎绣菊花纹大坎肩。头上鬓梳得一丝不乱,简简单单的回心髻边簪着一支白玉素钗。

“哼!”方嬷嬷却不买她的账,甩手转身道:“我只到太太面前说去。”

徐渐清破天荒地在她屋里连宿了十多宿,阖府上下早就传遍了。

徐渐清再次眯了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依旧是寻常眉眼,却没有了骄纵张狂。神色恬静自在,沉谧如湖,叫人看不出半丝情绪。

而江蒲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没有半分羞愕的样子:“赵大哥,我出来的也久了,怕老太太、太太找我,恕我先失陪了。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她敛衽一礼,转向梅官道:“跪着做甚么,还不跟着来!”

“好了好了。”晾了下罗绮老太君才开口道:“今朝是你***好日子,你又怀着徐家的重孙,就赶紧的入席吧。”说话间,她端起案几上的青花玲珑茶盏,轻啜了口:“渐清,你也赶紧往东廊房那边去吧,客人差不多也要来了,可千万不要怠慢了人家。”

看她已穿氅衣了桑珠也不再劝,先朝外边吩咐小丫头备手炉,自己则走上前帮着系衣带。

铜镜里映出的容颜虽有些模糊,却是江蒲份外熟悉的。并不出彩的平凡五官,搭配出一种江蒲特有的疏淡神情,那分明就是自己。

王篆香垂着头,抽回了手,语带娇嗔:“这还用你吩咐我么。”

看着她这副乖顺的神情,徐渐明垂下眼敛,掩了眸中的喜悦。

更深夜静,远处隐隐地传来更鼓之声,王篆香守着一盏孤灯,默坐在窗前。

王家在江陵虽是书香世家,可父亲毕竟不过是一个区区举子。若不是那年他病得极重,徐府在病急乱投医这下,把自己娶了回来冲喜。凭着自己的家世,那是绝不可能嫁进徐府的。

当年自己年方及笈,因着自小父母娇养,还真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孩子。徐府这样的名门世家对她来说,是到了门前都要低头的存在。

自己能成为徐府的二奶奶,全家上下可都高兴坏了。小姐妹们谁不羡慕嫉妒。可当她被大红花轿抬进了徐府的朱红大门后,眼见着深深的宅院满处皆是雕梁画栋,屋宇轩昂壮丽,她的喜悦、得意很快就被惶恐不安代替。

这一重一重庭院,以及随处可见的秉息侍立的下人,都让她份外的小心意翼翼,惟恐有丁点的错处招了旁人笑话。

幸好自己的新郎,那个穿着大红喜服,脸色却苍白如纸的少年。不仅细心地叫人端了点心和银耳羹来,还挨坐在自己身边,柔柔地和自己说,以后你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了,想怎样便怎样,不用拘束着。

那一晚,红烛高照,他眉眼间神色温柔,言词有趣。着实安抚了自己的惶恐与不安。

想起自己的洞房花烛,王篆香不由露出甜甜的笑。在外边上夜的秋雁一觉醒来,见暖帐里透出灯光。只当是有人起来喝水、小解。便悄悄地揭了帘子进来,却见王篆香呆坐在窗前出神。

她是王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在王篆香身边。在徐府的这三年王篆香咽了多少委屈,掉了多少泪,也只有她和灯儿知道罢了。二爷虽说是好的,然而一则他身子病弱,奶奶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在他面前露了痕迹。况且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又岂是两个人厮守着,就能平稳度日的。

如今花弄影又有了身孕,往后的日子只怕是越的难地了。秋雁在心底微叹了声,取了挂在衣架上的皮裘,给王篆香披上,小声道:“奶奶,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听到秋雁的声音,王篆香拢了肩上的皮裘,眼角眉梢又笼上了淡淡的哀愁。徐渐明身体病弱,成亲前后屋里都没有收房的丫头。可当他身体好些了后,老太太和太太各指了一个丫头过来。

花弄影便是其中之一。

自己心里纵有千般的不忿,脸上却要装出笑来,千恩万谢。尤其是这个花弄影,六七岁上就被卖进了徐府,是在太太身边长大的。为了讨太太喜欢,她不仅不能露一丝忿色,还要特别优待花弄影。所以,花弄影是以侍妾的身份进来的。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姨娘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王篆香眉眼上闪过一丝冰冷,听得外头已传来了四更的声音,笑了笑道:“就这个时候了不睡了,仔细睡过了头可不好。”她一面说,一面悄悄地带着秋雁走到外边洗漱。

连着几个月早睡早起,江蒲的生物钟也算是适应过来了。外间座钟一打七点,她就醒了过来,梳洗过后,吃了一小碗黑米红枣粥垫底,便由桑珠扶着半眯着眼,摇摇的往刘氏的正房而去。

江蒲刚迈过正房的房门,就听见王篆香大说大笑的声音。丫头挑起暖帘,她头一低进了内室,就见王篆香打扮得神彩飞扬,满脸喜气地围着刘夫人不知在说甚么。

看到这情形江蒲愣了下,昨晚桑珠一回去,就把二房院里的八卦学给自己听。本以为今天王篆香就算不会蓬头垢面,眼睛红肿,也会蔫蔫的没精神,万没想到她的气场依然张扬。

江蒲啧啧叹了两声,这是多大的忍功啊!

刘夫人洗漱过后,徐渐敏也走来了。三人便随着刘夫人往老太君处请安。

“大嫂子,二哥院里的事你真不知道么?”徐渐敏拉着江蒲落在最后,眸含笑意悄声地问道。

江蒲瞅了眼徐渐敏,心里暗暗道,原来她昨天欲说还休的就是这事。只是……这姑娘啥时候变得这般八卦起来了!而且,昨天下午的时候,连王篆香都还不知道呢,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这里,江蒲心底不由得打了个突,大宅门里哪里都是耳目啊。

“昨晚上听说了。”江蒲淡淡地应了句,这事也没甚么可瞒的,况且适才听王篆香和刘夫人说话,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最晚不过下午,她们一定会回老太君的。

徐渐敏瞅着江蒲,见她脸上神色淡淡,即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愤愤不平,便也就不再继续这个她不感兴趣的话题。

然而事情终究没依着江蒲所设想的进行,老太君刚牵着李若,从饭桌上下来,趁着王篆香给刘夫人奉茶的时候,徐渐敏忽然关心道:“二嫂子,你眼底下怎么一圈的乌青,昨晚上没睡好么?”

其实王篆香脸上妆容已经很精致了,基本上是看不出黑眼圈的。当然若瞅着她细瞧还是能看出点痕迹的。可是徐渐敏陪于末坐,离站在上的王篆香还是有点距离的,她的话纯粹就是瞎胡说罢了。

只是就那么一句胡话,还是把众人的眼神吸引到王篆香脸上了,李若拉着她细瞅了瞅:“是啊,二嫂子好重黑眼圈啊!”

老太君皱了眉,问道:“怎么,老二的身子又不好了?”

王篆香掩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想问准了大夫,再回老太太的,既然老太太问起来……”

“怎么,你有喜了?”老太君脸上忽地绽出了笑意,拽着王篆香急声问道。

王篆香心头一苦,迟疑了会,刘夫人已替她回道:“不是老二媳妇,是弄影。也是他们小心,昨晚上老二已经给她把过脉了,确定是喜脉无疑的!”

刘夫人面团似的脸上喜意盈盈,老太君却绷直了脸上纹路,揭开茶盖默默吃茶。“如今弄影有了身孕,且又是二爷头一个孩子,我想请老太太,太太做主,打下个月起就把弄影的月钱提到姨娘的份上。”王篆香一边说,一边将眸光投向坐在角落里的江蒲。

老太君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落在了江蒲身上,陡然开口:“老大媳妇,不如趁着这会把罗绮的位份也提一提吧。”

如今虽已开春,可天气还冷,徐府里还吃着普洱。江蒲素来好茶。自己屋里的虽也不错,终究比上房里的差一些。所以,每天来请安的时候,她就缩在角落里细细地品茶。这会她正眯着眼享受口中美妙的滋味,忽然被老太君点名,不由得眸带茫然。

这二房的丫头怀了身孕同自己有甚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