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渐清情不自禁地勾起抹笑意,这一日的工夫,他算是再次领教了这个女人的懒散。王篆香是时时刻刻,只要有机会就凑到老太太面前讨好。

罗绮又气又羞抓起小几上的碟子,待要往地上掼,又怕再把涂嬷嬷给招回来,恨恨的放了下来。但实在是气不平,抬脚朝躺椅踢了一脚,倒把自己给痛得弯下腰直皱眉头。

此时徐渐清已然醒转,惨白着脸歪在床上和父亲说话,见刘氏进来了,瞪向江蒲斥道:“你怎么把母亲给惊动了,又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大事。”

万没想到,他屋里的守夜的婆子,竟然在晚上开赌局,这叫她如何不怒!

“婶娘说哪里话来。”常瑜媳妇虽然只二十来往的年纪,性子倒是极稳妥,被方嬷嬷当着那么些人,指着鼻子一通教训,即不露怯也不动气,只温和地笑道:“我都是婶娘看着长大的,就是借我百多个胆子,也不敢撵婶娘出去的。只是请婶娘且先回去歇一歇。待晚上二奶奶问过了小爷,自然请婶娘回来的。”

“大嫂子,怎么闷闷不乐的呀。”江蒲缩在角落里正想眯一会,王篆香偏不肯放过她:“这些日子,大哥哥可不都在你屋里歇着么,你还有甚么不称心的。”

江蒲用眼角瞟了眼他手上的书,是自己看了一半的话本,“闲着没事,拿来打打时间。”话一说完,飞快地敛了眉目。

因此,他这话一问出口,桑珠、梅官都愕然地看向他,这是明晃晃的调戏啊!尤其是梅官,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惶惶不安地看向江蒲。

江蒲不禁略斜了嘴角,轻嗤了声,原以为这个男人对怀了他子嗣的罗绮多少有些感情,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他除了长相酷似记忆中的那个人外,其它的根本没有一丝相似。

这几天下来,桑珠也算是摸清了自家***新脾气,原先别看她咋乎的声音大,但两句话一劝也都放下了。现如今话虽说得温和,却是不听人劝的性子。

江蒲满脑子都在‘姜朴’这个名字上纠缠,压根就没听见刘夫人说的话。陡然间,她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在一屋子丫头仆妇的惊呼声中,她冲到了妆台前。(赢q币,)

“常嬷嬷,你是当差当老了的。府里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谁许你动手打学里的女孩子的?且还打在脸上,这正月头府里客人也多,各家的太太姑娘又都爱在园子里逛,倘或撞见个人,咱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江蒲冰冷的质问砸在常嬷嬷面上,利刃般的眸光却盯在罗绮的娇容上。她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叫人把学戏的女孩子打成这成这样。最稳定,,

自己亏得是过来了,不然梅官这副模样叫人看去,传到老太太那里,自己免不了要挨一顿训。

“大嫂子不用担心,我这就叫人把她拉出二门外去,绝不会给府里丢人现眼的。”院子里传出道高傲的声音,一个面若桃李的女孩子摇摇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上边穿了件水红色缎襦,下头系湘色棉裙,腰间还垂着块栗子黄的孔雀璜。

整个人看去真如娇花一般,正是适才在亭子里插花的-----李若。原来兰官在外头听得梅官挨打,也没打听清楚,就急急地去请江蒲了,没想到这事情还牵扯着李若。当下她惨白了脸色,眸色惶恐地看向江蒲,就怕她撒手不管。

李若说着话,眉梢往上一扬,冲那几个仆妇喝斥道:“还愣着做甚么,赶紧把她给我拉出去!”

那几个仆妇互视了一眼,疑惑着想朝梅官伸手。

说起来李家原也不是甚么名门大户,兄弟姐妹并不多,老太君就一个同胞幼弟,偏偏又去得早。李家大爷打小就养在老太君身边,所以老太君对这个侄孙女,要比亲孙女还亲上许多,就更不用说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孙媳妇了。

江蒲是不想得罪李若,可看着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心头那簇火怎么也压不下去。而兰官刹白着小脸,死死地护住梅官的样子,更叫她心生感叹。再加上兰官那一双满含热泪的大眼睛,哀求地看向自己。她怎么可能转身走人。

“原来李妹妹在这里呀!”江蒲换了笑脸,“不知这丫头怎么得罪了妹妹,说出来我替妹妹出气!”她边说边挽了李若的手进了院门。

院子里站了七八个女孩,她们互相扶持着,脸上都带着惶恐与忿懑,眼中含着热泪,倔强地不肯落下。

滴水檐下摆着张太师椅,江蒲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这会丫头仆妇们又不好搬椅子,李若自好在江蒲身旁站下。

“把那丫头拉进来。”

江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在**盘问嫌犯的气势,众仆妇心中一凛,把梅官架进了院中。不想,江蒲却又转向常瑜媳妇道:“常嫂子,你去把你们二奶奶请来,终究是她在管事,我也不好擅自替了她。”得罪人的事,江蒲可不想一力担下来,拉得一个算一个!

常瑜媳妇到底是王篆香的左右手,人又机灵,江蒲打得甚么算盘,她会不知道?当下赔笑着道:“大奶奶也是太小心了,这么点事就替二奶奶做了主,谁还敢说甚么?”

江蒲摆起一板一眼的老实神情,认真地道:“话不是这么讲的,我从未管过家理过事,规矩都大不清楚。按说我该是掉头就走才对,只是怕委屈了李妹妹,才坐下来问一声。怎么好再替你二奶奶随便拿主意。”

“不然,且把这丫头关到二门外去,等晚上我回过了二奶奶再做处……”

“莫非……”江蒲陡然打断常瑜媳妇的话,眸光带笑,语出如冰:“我遣不动嫂子?”

江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常瑜媳妇还能说甚么。只好躬身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李若冷笑两声,连着问道:“大嫂子,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冤枉了这个奴才不成?或者是我这个外客没权处置奴才?”

江蒲心底暗暗撇嘴:你还知道自己是客呀!面上却是亲和柔婉的笑意,拉了李若柔滑的手道:“李妹妹真正是误解了我的意思。”说着,她沉了脸转向罗绮问道:“听说你也在边上,这丫头到底怎么冲撞了妹妹,招她动那么大的气!”

罗绮一直缩在常嬷嬷身后,听得江蒲问,手脚都凉了。在她眼中,如今的江蒲虽总是懒懒散散的,远不如之前那般泼辣。可言谈举止间就是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再加上江蒲生辰那日,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自己就被老太太重重训斥了一番。她一则慎惧,二来也是满心不甘。

而老太太那句“你别忘了自己的本份”更是提醒了她,自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个侍妾都还没挣上。

别看老太太、大爷之前偏着自己,可真要招大奶奶动了大怒。别的不说,自己只怕就要在通房丫头的位置上终老了。主子们是决计不会了为一个丫头,彼此闹翻脸的!

不过,她总是在徐府长大的,又是打小服侍就老太太,心机还是有几分的。不然怎么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喜,把她给了徐渐清做通房丫头。

因此,她暂忍下满腹不甘伏小做低,只盼着为徐家生下长孙,再讨得老太太欢喜,自己指不定就能攀上姨娘的位置。

熬个几年等孩子出息了,指不定自己也能像姨太太那般风光呢!

然而……越是小心就越容易出错。

午错时候,自己不过是和丫头在树下闲聊抱怨,不免说了江蒲几句不中听的话。

谁想偏叫梅官听见了,和自己的丫头争执了起来,推搡之间撞上了李若一群人,害她失手打了手里的梅瓶,李若一怒之下,使人把梅官揪回院中,又叫了几个仆妇上前掌嘴。之前罗绮还有看热闹的心态,见李若真动了手,她可就慌了,府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这事闹大了,李若是不怕的,可自己一个通房丫头,万一老太太心里有甚么不顺,可不就拿着自己出气么!这会江蒲问到她头上,她心里一则悔一则怕,早知道就不该看甚么戏的。苍白着张脸正嗫喃嘴,李若已朗声说道:“我在这里,大嫂子何必问她!难道嫂子还怕我会编排一个奴才的不是?”

江蒲将眸光从罗绮身上移开,笑盈盈地看向李若:“这是我糊涂了,妹妹别见怪。那么……”江蒲敛去了眸中的笑意,“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冲撞了妹妹?”

李若哼了声,转过脸去不屑回答。她的丫头先朝梅官啐了口,才道:“都是因为她,咱们姑娘好容易插好的花瓶,还没给老太太看一眼呢,就打碎了!”

看着小丫头理直气壮的样子,江蒲的眸子都要冒出火来了。就为了个花瓶,她竟能把人打成这样!

江蒲的手攥着太师椅的扶手上,骨节泛了白,忍了又忍总算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转向梅官道:“你撞坏了姑娘的梅瓶,都不赔罪认错的么!”

梅官噙着泪,赤红的眸子直直地瞅着李若,“我怎么没有磕头认错,只是李姑娘不领罢了!”她两颊红肿,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可院中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

梅官的那些小姐妹一个个都怒睁着眼眸,忿然地盯着李若,如果可以她们早就上去一人赏她一嘴巴了!

“你们瞪那么大眼睛做甚么!”李若冲那女孩吼道,可转瞬间,她又红了眼眸,委屈道:“我知道,你们看我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姑娘,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还真掉下了泪来。

甚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人她打了,她反倒委屈了!

江蒲坐在太师椅上,默不做声,任由的李若在那里擦眼抹泪的细哭,明摆着与她扛上了。

过了好一会,罗绮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劝道:“好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了梅官吧。等她脸上的伤养好了,再叫她去给姑娘磕头。”她也是没办法呀,再这么闹下去,惊动了老太太,把事情一问,头一个吃亏的就是自己。

李若噌地转过脸,帕子从罗绮面前甩过,瞅着江蒲道:“给我磕头?我还是去问问老太太,我当不当得起!”说着,推开罗绮大步向院门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