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语气中透出的不悦,不仅令罗绮面色一僵,忙不迭地屈身回道:“婢子谨遵太君教诲。”

姜朴是何等烈的性子,哪容得旁人质问,一怒之下以死明志,投湖去了。

一柄白玉般精致的瓷勺已送到她的嘴边,妇人温柔的嗓音极难抗拒,“大夫说了,这药你一醒来就要服用的。”

听到他的名字,江蒲才从脑子里挖出这个人的资料。他是徐渐清的至交好友,与姜朴虽从未谋面,名字却是熟悉的。江蒲微笑着起身见礼:“原来是赵大哥,静之时常提你来呢。”

“可惜,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嫂夫人是如此闲雅。”赵元胤撩了袍子,在亭中石凳上坐了,“竟能找到这么个清静地方,听听小曲、喝喝小酒,顺带的还可以赏赏花。”说话间,他给自己斟了小杯酒,轻啜一口,赞叹道:“徐府的桂花酿果然不同凡响。”

品过了酒,他俊眸转向梅官:“你《思凡》唱得不错,就不知道《下山》你会不会。”

下山》紧接《思凡》之后,说的是小尼姑色空恰遇上一样是逃下山的小和尚无本。和尚热情试探,小尼姑心虚设防,尔后两下里“一腔心事都化解”

因此,他这话一问出口,桑珠、梅官都愕然地看向他,这是明晃晃的调戏啊!尤其是梅官,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惶惶不安地看向江蒲。

而江蒲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没有半分羞愕的样子:“赵大哥,我出来的也久了,怕老太太、太太找我,恕我先失陪了。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她敛衽一礼,转向梅官道:“跪着做甚么,还不跟着来!”

梅官答应了声,赶紧跟了上去。

赵元胤拈条桃肉果脯送进嘴里,眯起斜长的眼眸,俊容上一派闲适,真没想到蚯蚓居还能这么有意思!

主仆三人沿着小径拐过了梅花林后,赵元胤俊秀的身景被密密匝匝的花枝挡得隐隐约约。桑珠扫了一眼,忍不住瞥嘴道:“亏得他长了这么副好皮相,为人却是这般的轻佻。”

江蒲转眸看去,丰神俊朗的青年坐在花间的小亭中,斜长的夕阳落在他的鬓上,闪闪亮,她不由斜了斜嘴角,赞道“花美人俊,跟副画似的。”

虽然赵元胤给人轻佻的感觉,但江蒲却觉着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没压力,若不是碍着自己是徐家大***身份,倒是可以和他好好的闲聊一通。

桑珠却歪了歪嘴,道:“我看他是空有皮相。”

可是这样的美景,江蒲却是站定了脚看呆了。

对于自家奶奶盯着个美男子呆,桑珠很是郁闷,连声催促:“奶奶,走吧,叫太太找人就不好了。”

江蒲丝毫没留意到桑珠的不悦,自顾自地叹惜失落,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主仆俩各怀心事地站在小径上,直到假山后传出惶然不安的女子的声音,“妈,万一叫姑娘知道了,可怎么办呢?”

“姑娘是我自小奶大的,拿她一两件饰应应急,又不是不还,她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甚么。再则说了,姑娘性子素来就软,决计不会为了这点事闹到二奶奶那里去的。三则,哪房里的丫头嬷嬷,不沾些油水,偏咱们这里丁是丁卯是卯的?”

江蒲微挑了眉梢,带着桑珠、梅官隐到了树石之后,待那二人去远,桑珠才轻声叹道:“大姑娘也太软懦,只但愿她能找个好婆家,不然……”

她们口中的姑娘――徐渐敏,不仅是徐府唯一的女孩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嫡出。可惜这两个唯一,并没能改变她在府中不受重视的地位。

江蒲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自然要矜持尊重些的。”说着,突转向桑珠道:“回去你细细地察一察,说不定咱们院中也有这样的呢!”

桑珠笑了起来:“只怕咱们院里是府里最没有油水的。”

“是么?”江蒲不信地看过去,脚下往大甬路行去。

“大爷那边自有涂嬷嬷掌管,谅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摸摸,至于咱们小内院……”桑珠扯了扯嘴角,“好东西能到咱们面前么!”

主仆二话说着话,突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江蒲抬眸看去一片姹紫嫣红。

“哎哟,我的大嫂子,你躲哪里去了叫我一通好找!”话音未落,王篆香灿烂的笑脸已到了江蒲的面前,同时戴了一串金钏的手,叮叮铛铛地挽了上来。

江蒲噙着淡淡的笑:“我不过是找了个地方躲清静罢了。”随着王篆香上了小暖阁的石阶,她才想起跟在身后的梅官,站住脚吩咐道:“你且回花厅侍候吧。”

梅官正担忧暖阁里那么些主子奶奶,一人点一出戏,自己非唱哑了嗓子不可。听了江蒲的话,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暖阁里王、李两位夫人并刘氏,陪着老太君坐了一桌抹骨牌。几个女孩子围坐在旁,或是替老太君捧手炉,或是帮她看牌,真是其乐融融。而她嫡亲的孙女儿,徐渐敏却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出神。

刘氏见了江蒲,满脸慈爱地招手将她唤到身边坐下。江蒲尽管是万千的不愿,却也只有含笑落坐。幸好时间也不早了,只看了两三圈牌,便有丫头来请去吃饭了。

吃过晚饭已是起更时分,王、李两家人不敢多耽误,忙忙的起身告辞。老太太许久没这般热闹高兴过了,一再挽留。无奈两家的夫人都是当家的人,家里一堆事等着,哪里真能在徐府小住。

两位夫人再三谢过后,带着自家儿子、媳妇、女儿登车而去。

江蒲随众人送了客,又把老太君送回了屋子,才领了会两名侍妾从正房出来,回自己院子去。

一进了自己的院门,江蒲就把两名侍妾打回西跨院去了。她两人才一转身,江蒲就垮了身子,捶着双腿边走边嘀咕着报怨:“这哪里是给我庆生呢,这是要我的命呢!”

桑珠但笑不语,扶着她进了内院,侍立在门边的小丫头眸眼带笑地打起帘子。

主仆二人瞅了小丫头一眼,纳闷地迈进屋子。江蒲瞬时就蹙起了眉头,屋里的小丫头个个束手恭立,灯烛映在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不要说这些日子,就是之前姜朴,对自己屋里小丫头也是随和的,能让她们如此恭肃的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