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审视自己。

赖猫扫一扫尾巴,投给床上的谈小春一记不屑的目光,转身投向谈爸爸的怀抱。

看门的老李头仿佛已经看了一辈子大门,晃悠悠端着茶杯拿马扎坐着,招呼:“销假上班啦。”

“赖猫赖你,你倒跑去赖你妈!”大家长从房间出来,看饭厅里一猫赖人,人又赖猫的景象,哭笑不得。

绣娘闻声看来,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站起身来轻轻浅浅一个万福拜下去:“两千年不见,桂仙一向可好?”美目流转,水瞳潋滟,道:

屋内又传来一声痛呼:“大爷的,没完没了啦!”

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大魔王,异口同声:“开了吗?”

他是术家第三子,自小聪慧异常,祖父对他百般疼爱。外传说术家三子术仲天生异禀,过目不忘,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一不能;天下经略尽在胸中。怕他出世震惊天下,术家把他藏了起来。

连王迟疑:“应该,好像,也许,似乎是开了吧……”

小小凉亭里,端坐了两位棋者,老态龙钟仙风道骨的桂仙胡髯飘飘;对面连王面白唇红,好一副春日弈棋图!

他不肯吃东西,连王并不强求,左右他是妖,有的是办法延续他的生命。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乐意半死不活还是撑死,连王没有意见。

对方认真的看着他,乖巧又天真的问:“我的朋友姓余名夜,字子楚,金陵人士,饱学之才,坚信我是妖,并坚定不移的打算追随我,直到我露出马脚。我们在景德镇附近的山林里遇到,他被一群妖怪围住,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始终不承认——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两人屏息静待。那妖神好大排场,手掌把玩玉佩片刻,任小妖们跪拜,半晌才缓缓现身,略微和煦道:“起吧,我千年不来,对岐山倒生疏了许多。”

至博似笑非笑的看它一眼,它心虚的转过身,屁股对着敌人:“哗啦啦哗啦啦,你们都是坏人,是坏人!”呜哇,好可怕的大师兄…凶凶凶…

“既如此,你的徒弟,也休想离开。”

苏瑾静静看她耍宝,眼中逐渐流露笑意。这么多天,第一次放下紧张防备,自心底笑出。

她说的礼貌,绣娘早掩口而笑,书生也目露笑意。

雪瑟连连顿:“穷大人说她同大小姐关系匪浅,又没有其他地方好住,所以…”

她汗。心给了白汉城百姓,不是我在用…

遇到王妃,他正跟了连王三千年。因着一时疏忽,放连王独自,正遇上千年大劫,天雷滚滚,他在千里之外料着不好,急匆匆赶去,却见到连王面色苍白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之上,望着地上忙碌不停的布衣女子,笑得温柔。

问题一大串,口干舌燥对方连个屁都没放,他怒:“老东西,我警告你,我家徒弟有个三长两短要你拿命来陪!”

念头回转间,十指成爪,聚水为冰,散幽幽蓝光的冰刀立在它的指尖,散着幽蓝光芒。至徽一眼辨出它的功力比起月余前更进一步,不敢大意,提示她道:“师妹躲开,护着苏瑾!”

不说绣娘双眸瞪大,也不说余夜神色古怪,至徽却抿嘴一笑:“情爱一事,原难如人意。”

那位一看非富即贵的公子微微颦着眉,容貌清雅绝美,看的伙计们目光呆楞,更令几位在店内挑选饰的小姐夫人羞红了脸。掌柜引他看了几款好玉镯,他却始终不能满意,半晌,道:“你们号称徽州最大的珠宝行?”

她掰着指头算计:半个加半个再加半个再加半个,也就等于她天未亮就要起床,天大亮才能用餐,垮脸:“大师兄,我会饿死的…”

啊,不是虚空——他四肢被铁链拴住,无法动弹。她突然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站在门口不敢出声,不敢挪动,被拴住的这个人,为何如此熟悉…啪…水珠落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慌乱低头,现掉在地上的不是水,是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倾盆而下,源源不绝。为何悲伤、为何哀愁、为何愤怒…一瞬间,无数从未有过的情感蜂拥而来,在她胸腔中拥挤徘徊,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谈小春欢呼一声,拉住至长至短朝外面奔去,他两个哀求的回,自家公子目不斜视,视线垂在书本之上,读得津津有味。至短哀叹一声,心知今日无力自保,只能听天由命。

至徽瞥了眼场内,无所谓的吹吹指甲:“快了吧,谈小春内力不济,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呢!”

红叶忍俊不已。

不安的扯开手中揉成一团乱麻的衣物,傻眼。

睡到半夜天降暴雨,又急又快,雨滴大如珠子,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绣娘护在阿春身旁,拿出包袱里的小袄挡在她伤处,谈小春急道:“不行不行,你这是上好的江南丝缎,可惜了可惜了!”一面要扯开,被术三挡住。

回望不远不仅三步之外的余夜:“跟书生学来的?”

他沉吟,思考:“王家镇?可是被只鬼占据多年的那个?”

“外来人滚出王家镇!”

她的愚笨渐渐在茅山传开名气,逐渐成为太清观嘲笑无课园的利器。两派弟子从此水火不相容。谈小春稍大些开始习武,每天被几个师兄撵得前山后山乱窜乱转,常常跌得鼻青脸肿。

喊了半天,昨天那位小二哥磨磨蹭蹭走来,帕子往桌上一摔,重重擦拭,没好气道:“要什么?”

哗啦啦听他出言不逊,瑟缩的看下妖神。

“谁!”谈小春浑身汗毛竖立,被一声轻笑吓出冷汗。绣娘啊的惊叫,把头埋进被子里抖成一片,不忘抓住谈小春的胳膊不放。

掌柜的恭敬低:“是。”讲到后面变得怪腔怪调,纳罕的看一眼余夜,心里嘀咕着,却当真恭敬退下。

余夜此刻笑容尽敛,仰去看墙壁上的流水菜单,就有一种淡淡冷漠神情:“你们这边可有拿手菜?”

谈小春一肚子郁闷,没好气道:“飞了。”

绣娘闻言,立刻换腔:“妹妹哎,我的好妹妹唉——我把你拉扯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能没良心唉,你不能寻了男人就不管姐姐的死活唉…”

女子抛个媚眼:“人家不是戏弄你,人家比较喜欢清秀小男生啦…哦,青衣公子?”

谈小春扶起他,敲一敲车上的一柄破铜钟:“老伯跟您打听个事情。”

苏瑾一直忧心忡忡:“这些妖魔竟然如此厉害,连至徽你都无计可施?”他话语中不免对至徽的本领怀疑。

至徽满脸奇异的看着她:“你娘肚子里。”

连王可惜可怜:“可叹我儿那时刚刚出生——大哥连个名字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