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泓!”

“咦,不是你叫她来的吗?”

谢开花就抬起头,脸忽然凑上去,嘴唇在荆山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什么叫骗人感情?他没有骗人感情好吗?他和荆山是很真诚在来往的!即使有一定的隐瞒,但是夫妻间还不见得完全公开坦诚呢……

谢开花点点头。大厅另一边也站了几个道人,年纪都比较轻,头胡子都是黑的。瞧着衣裳穿着,估计是蜀山青城的弟子。

但没人敢去反驳。一时之间,大厅里寂寂无声。

“仲宣!你来了。”

作为名门大派的嫡系弟子,佟言是一点也不怕荆山的。即使荆家万古流传,是修真界永恒的秘密,但巫一脉早就没落,荆家如今也不过荆山几个小辈有点儿血脉传承。就算荆山天赋再好,又能怎样呢?

青年无奈地冲谢开花苦笑:“同学,你看到了,我这个妹妹实在爱你的鸟,不如你随便开个价钱。我很有诚意的。”

田仲宣注意到了荆山的神情,心下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看之下,田尉眉毛都扬了起来,因炎炎夏日而格外烦躁的表情,就仿佛当头一瓢冷水浇下,浇得他透心凉、心飞扬。

“荆山!”谢开花冲他招手。

见了胡绵绵,谢开花就把事情经过大约地给她讲了一下。当然功法啊之类的,就模糊带过,更衬得他十分神秘。胡绵绵心里也是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只能勉强微笑。

荆山更不明所以。但看着谢开花的脸色,他下意识地觉得还是不要多问为妙。只能顿了顿再说道:“其实她是个好女孩……”

“荆山一定可以的。”沈丛轻声地道:“他很厉害。”

“哦,是社团啦。”田尉见谢开花不肯说,也不敢多问。“学校里的社团来这边招新。”

谢开花脸上登时失去那些温暖的包裹。夜风冰凉地吹过他的脸侧,降下耳廓的温度。他抬头看了看荆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黄昏里如怪兽一般蹲伏的后山,鼻子皱了皱,踩着荆山的影子跟上前。

山魈先是一怔,但看谢开花站在那边不动,也就又冲向前——它的智力毕竟有限,不知道谢开花的厉害之处,被佟言拉出来当前锋也当得高兴。

佟言道:“张教官确实是小题大做了,那个叫荆山的学生,他怎么样?”

“你不是说要下个礼拜才能归队么?”张春寒声道:“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谢开花眼神更冷地觑了她一眼,忽然又缩回了脚,胡绵绵立刻蜷起身体,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一边抬手捂住脖子。

他一站起身,那点火苗就又陡地熄灭了。

“是那个王鹏啦……你记得不记得?和田尉有矛盾的。”他垂下眼睛,手指绊在一起扭啊扭的,“昨天在网吧外边碰到他,他跟一群小混混想堵田尉,没堵到,就拿我出气咯……”他耸耸肩膀:“我以前也满能打的,可惜王鹏那边人实在太多!我也是没想到。”

谢开花点点头,他脸上的表情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十分的亲切和善。只是不知道落在熊八锦眼里,会不会一百八十度变成凶恶狰狞,这个就见仁见智,谁也不知道了。

谢开花眨了眨眼睛。

谢开花抿着唇,看到熊哥眼睛往荆山那里扫了一下,心里就微笑。

那男孩子见谢开花把人参抱走,却是有点急,但一眼看见门口门神一样的荆山,倒抽一口冷气,想去抢下人参的动作就顿住了。

谢开花眉毛一挑:“荆山?”

“多谢……”他说。

“还是不是男人了……”

谢开花却也没生气——在斗茶时被人这样喊话分心,本来是近乎作弊一样的行为了。他仰起脸,看着岳泓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笑道:“我说过了,试试嘛。”

他却是半分胜负之心都没有。

韩曲峰抚掌道:“好,好,这样子才是茶道的本分。廉、美、和、敬,小谢同学深得韵味啊。”

谢开花抿嘴微笑:“韩老师把我说得太好了。”

他重又垂下头,手高高扬起,手腕一弯,一道沸水就瀑布一般哗啦啦地直涌而下。

水声潺潺,但谢开花心里却幽静之极。

他神色不动,心也仿佛空了,只手上还在微微的动作。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柄银质小勺子,一边添水,一边拿茶匙在杯盏中回环搅动。方才凝成膏状的茶叶被沸水冲得直浮上来,团团重重的,像是一片片雪白的乳花。

他嘴角还含着笑。很淡很淡的笑,却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这一刻谁都记不起要往茶上看去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谢开花,看着他的笑,他空灵清澈的眼睛,他的那种仿佛要乘风飞去的姿态。

甚至连沈平都不由在想:如果谢开花穿上了那种宽袍大袖的衣衫,他真的就好像一个仙人了。风吹来时的飘动的衣袖,是不是和波动的海面一般的美?

他们不可能敌过这个人的……

“好了!”

最后却是谢开花出声惊醒了他们。每个人仿佛都做了一场梦似的,再看向谢开花时,脸上朦朦胧胧的,只觉得这个少年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岳泓怔怔地道:“好……好了?”

谢开花笑着站起身:“你们来看!”

其实换做岳泓,她决计不敢浪费时间,还要叫他们走过来再看。斗茶茶面上的那一层浮花,实则是一瞬间的事儿,都是一晃眼就要分散开了。

但谢开花却一点儿也不怕。他的技艺再不行,也要比这群凡人高太多。如积雪般层层叠叠堆在茶面上的泡沫,没有个一时半刻,是分散不开去的。

岳泓犹疑地往他那里走了两步。

低头一看,她却差点失声惊呼出来——只见纯白的茶汤上面,居然现出了一幅牡丹争春的图画。画风细腻逼真,那牡丹一片片的花瓣,虽然细小,却连皱褶都清晰可见,富贵大张的姿态,仿佛在嘲笑岳泓的不自量力。

“这、这——”

她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

谢开花双手环胸,笑道:“我这手分茶还行吧?牡丹花挺好画的,时间太短了,不然我给你整一幅狩猎图出来,那才叫厉害呢。”

分茶的技艺,在宋末时已渐渐泯然。这种本来是宫廷中人才热衷于的活动,并没有传到民间,因此很快就随着战乱消失。何况即使是分茶最鼎盛的时候,又哪里有人能在茶面上用泡沫画出这样细致的图画!

韩曲峰也逼近前来,看着黑瓷杯子里边这一片牡丹,长长叹道:“居然能看到这样一手分茶的本事,小谢同学,你让老师大开眼界啊。”

谢开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老师你真是的,我都说了,别把我夸赞得这样好嘛。”

他原本对韩曲峰抱有很浓烈的警惕之心,因为韩曲峰对他的夸奖,竟叫他对韩曲峰生出了一点点好感。他虽然活了好几百年,但毕竟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孩子。

他又转过头,看着沈平等人道:“怎么样,你们来?”

沈平面若死灰,只想从阳台上跳下去算了。

倒是岳泓还算是有点儿气量。她昂起头,道:“算了,不比了!沈平肯定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