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听了也不拒绝,大大方方道:“好。你送我什么?”

但令他不高兴的并不是凌乱的身体,而是佟言的那句话。

佟言继续给谢开花作介绍。谢开花一身修为恐怖,偏偏什么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

好大的口气!

田仲宣领着几个少年一道走进厂房大厅。甫一进去,谢开花就觉得眼前一亮。不远处天花板上那一展垂挂下来的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水晶流苏间散着耀眼夺目的光辉,几乎能刺痛人的眼睛。厅堂里豪华的布置,更是和厂房外边的模样形成极鲜明的对比——纯羊毛的织花地毯,造型别致优雅的真皮沙,还有墙角落立着的展示柜里,一瓶瓶昂贵的红酒……

何况谢开花对他露出的亲昵之意,让身侧总是隐隐传来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注视——他知道是荆山在看他。荆山在很不痛快地看他。

少女不依地跺脚,又抱着青年的胳膊连连撒娇:“韩哥,我就要那只鸟嘛!韩哥,你买下来送给我,你买下来送给我嘛~”

谢开花登时一声欢呼。他笑得嘴巴大大地咧开,露出一口白牙,孩子一样。荆山看着他的笑,冷硬的一张脸,就变得微微的柔和。

见没人理他,田尉也不在意,等电风扇把肚皮吹得凉了,他才将它放下,又去看桌上的手机。刚才有人给他了条简讯,他也没去看。

谢开花眼睛一亮,轻巧挣开英雄扶着他的手,转过身子。就见到荆山从拐角处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袋垃圾,应该是下楼来扔垃圾的。

谢开花又问金翅鸟的姓名。只知自己姓白,乃是一丁点儿的传承记忆里遗留下的姓氏。谢开花便给它取名白芍,是谢开花挺喜欢的一味花。浑然不觉得给一只雄壮的大鹏金翅鸟取这样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儿古怪。

沈丛也是轻笑,一边摆弄着他桌上的那盆人参,拿剪刀剪掉多出来的一点点须须头。

沈丛和田尉又挤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缓缓迈上擂台的荆山。

谢开花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掌,指了指前边拥挤人潮,道:“这怎么回事?”

“那去吃饭吧。食堂里还有饭。”他咳嗽两声,当先走去。

他随即脚上微微一用力,身体重又倏地弹直。浓雾里,他的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九天之上的星星。

“这件事呢,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你就放心。”

张春怒道:“给我站好!”谢开花才两腿并拢,勉勉强强有了个站姿。

胡绵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张俏脸涨到紫:“谢——谢——”

说是被吓到,其实准确来说还是有点犯愣。他把叶尖那点自顾自蓬勃燃烧、却丝毫不往下蔓延的星火看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膝盖,慢吞吞地站起来。

谢开花舔了舔嘴唇。

熊八锦苦笑两声。但看谢开花怎么也不像是在说笑,只能道:“小谢。”

又连连去摇晃谢开花的肩膀:“一道去么,去不去,咱去打几盘cs。”

好一个学长。

“我还真没见过种在花盆里的人参!”谢开花举着花盆,还转身给荆山看:“荆山,你看!”

她把声音压得很轻,轻得仿佛夏天的风,像是生怕后边荆山耳朵尖能听到一样。

荆山迟疑片刻,也在谢开花身边坐下来。

荆山没说话,也没做出什么多余表情,只是低下头,看了看那小混混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勉强算有些筋肉的胳膊,因为用了力,手背上凸出一点青筋。

人家没事不能来找你嘛?岳泓很想学言情剧里的女主角来上个这么一句话,但终究不敢,只笑着道:“是有事……是国学社的事情啦。”

荆山和谢开花都愣了愣。那天晚上虽然加入了这个社团,但几天下来早把它忘到了爪洼国去,这会儿陡然听到,都是片刻才反应过来。

荆山对这个国学社是没有半分兴趣的;要不是那天陪着谢开花,他才不会加入这种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大学社团。但谢开花纵然是赌气,对凡世间大学里的这么个社团活动还是有些兴趣,当下问道:“什么事?”

岳泓见他插嘴,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看荆山也没有说话的想法,只能道:“是这样……学校正式开学前一天有一个社团表演集汇的演出,我们国学社也报了名,打算趁这几天功夫弄一个节目出来。”

国学社的名号听起来颇响亮,其实规模还没有那种跆拳道社、网球社啊之类的大。更不用提建师的动漫社团,那个社团里光人数就要近百个,占了社团大楼最大最好的房间,让其他社团的人都恨得牙痒痒的。

这种社团表演集汇,学校里也是每年新生入学的时候都有。就是让各个社团出个花头,风骚一番,好再勾|引一些学弟学妹。

此番活动,国学社往年是不参与的。表演——国学能表演什么?穿着汉服上台走秀吗?还是躲在台上一角写个毛笔字出来?别开玩笑了。

不过今年不同。

今年有咱们的岳大小姐。

“学校里没有专门的茶道社,我和社长商量一下,就打算表演一下茶艺。”岳泓自信心十足。她从小就被家里教导这种古代技艺,茶道在她手上是信手拈来。连祖爷爷都曾经夸赞她茶艺之佳,已不逊色古代大家闺秀。

“哦。”荆山却只是点点头。一点儿表情都欠奉。

谢开花在旁边闷笑。荆山实在是太会打击人了,小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瞧着内伤不轻。

“那你找我们做什么?”谢开花接了一句。他觉得自己心底实在太好,不忍心看岳泓话也说不下去,在那边呆站。

岳泓嘟起嘴巴,还是不高兴了。话也说得像是在生气:“我想让大山哥你跟我一起表演,你这样不乐意,那就算了。反正你从来都只会欺负我……”

谢开花就不乐意了。

他一拐手肘,往荆山胸口重重一击:“荆山!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欺负咱们岳泓?”

什么时候我成了你们家的啦?岳泓再怎么天真无邪,也听出来谢开花语气里的嘲讽,不免有些怒火。荆山能对她冷冰冰,她不在意。但这个娃娃脸的臭男人,凭什么也对她冷嘲热讽的,他算是那根葱呀?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指责,谢开花忽然反手指着自己:“要不然我跟你一起表演?”

“你跟我?”

岳泓怔了怔。

在她的想法里面,自然是荆山和她一道。她脑子里连那幅画面都有了——她和荆山穿着魏晋时候的宽袖大袍,木屐悠悠,乌垂肩;在灯光暗淡的台上,各持一个紫砂茶壶,沸水、点茶,极尽优雅之能事……这也是她从小的梦。

一想到或许能实现这个梦想,她就坐立不安,因此才不管不顾地跑到男生宿舍楼下。

可荆山那种毫无所谓的表情,还是非常鲜明地告诉了她:他对这事没兴趣。

尽管心里也做了准备,但是这种巨大的落差,令岳泓难过得几乎要黯然泪下。

这会儿大山哥身边的这个臭家伙却在说跟她一道?

岳泓气哼哼地说:“茶道,你懂吗?”

谢开花很真诚地道:“会一点点。”

是真的一点点。他师父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人,喝茶也是喝自家种的几棵茶树,茶艺之类更是半点不通。谢开花这一点点皮毛,还是从那个讨厌的青厨那儿学来的。青厨这个家伙,虽然平时打扮得跟个暴户一样,但风雅的玩意也还算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