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踩在脚下的,赫然正是开学时候带他们来学校的胡绵绵。

是荆山替他扛了麻烦。虽说起先是那个叫张春的教官无理取闹,但后来搬出来“不服规矩、不利校训”之类的大帽子套话,却谁也不能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山一个人孤零零的,围着偌大的操场来回地跑。

“你的手臂到底是怎么断的?”

所以熊八锦如今看到谢开花手上那古朴庄重的小剑,才会吓到好像看见外星人。

“网吧?”谢开花愣了一愣。

王鹏哪听不出来谢开花语气里的嘲讽,恼火得真要提起拳头,肩膀却忽然被人稳稳按住。

里边正在整理书桌的男生顿时吓了一跳,抬起头和谢开花正好来了个眼对眼。

“那真是劳烦学姐。”谢开花嘻嘻一笑。荆山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和胡绵绵多做交谈,谢开花只能在两人中间当个接话棒。

他们那排是两个座位,荆山的座位在里面,他的座位靠着过道。那老太太就正好堵着他那边。

那说话的女生登时眼圈就红了。甚至能看到晶莹的眼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来回地打转。她身边的朋友气愤填膺,其中一个一把抓住荆山的胳膊,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张春冷冷道:“谢开花,出列!”

谢开花眨了眨眼睛,乖乖地踏前一步。但他没有一点踏步的样子,懒懒散散,浑身像是抽掉了骨头架子一样。

张春怒道:“给我站好!”谢开花才两腿并拢,勉勉强强有了个站姿。

“你不是说要下个礼拜才能归队么?”张春寒声道:“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谢开花道:“报告教官!我这几天休息过后,仔细想了一下。人民军队,不怕苦来不怕累,只流鲜血不流泪!我现在也差不多算是人民军队里了吧——反正到时候如果手臂痛,我就走,省得流泪给咱们解放军抹黑!”

前面还说得似模似样,后面又开始胡说了,后边的一群男生全忍不住低笑。张春气得心里颤,脸上却是愈冷笑,连连点头道:“好、好、说得好!——全体稍息!”

一大班人连忙稍息。

谢开花也跟着做了个稍息的动作,张春却道:“谢开花,立——正!”

谢开花吐了吐舌头,只好又把身体站直。只听张春道:“我们训练了三天,分别练习了立正、稍息、踏步走、正步走、原地集合等等动作……你既然不怕苦来不怕累,那就给我一个个都把这些动作做好了!”

谢开花有些吃惊,想了想,问道:“我一个人做?”

张春只冷眼看他,并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嘴里喊道:“谢开花,正步——走!”

谢开花回头看了荆山一样。荆山也表情疑惑,但还是冲着谢开花点点头,让他跟着张春口令。

谢开花心里就嘁的一声。这个张春心眼也太小了。根本不是个男人。可他现在毕竟是个学生,也是他自己要提早来出操的,总不能真的半途而废。

他忽然玩心大起。走就走!

然后没走两步,身后的男生就开始鼓噪。张春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开花根本没有在走正步。他全身软绵绵的,脚下走得好像踩着棉花,更兼同手同脚,从一旁看着,还能看到谢开花脸上十分明显的笑意。

这小子是故意的!

张春怒喝道:“立正!”

谢开花忙两脚一并,很端庄地扭头看张春:“教官,什么事啊?”

“正步走,你到底会不会!还有,再让我看见你同手同脚,你别以为我不会罚你!”

张春下了恐吓。但谢开花哪里怕他,既然互相看不顺眼,那就一起玩玩咯!看谁玩得过谁。

谢开花笑眯眯道:“教官,我知道了。我好好走。”

他右手一抬,右脚一迈——又是同手同脚了。

张春大怒,当即喝令谢开花正步走上十分钟。又叫后边的一班男生稍息,好好看着。他以为谢开花被一群同学这样看,怎么也会有些羞愧,但他低估了谢开花的脸皮厚度。谢开花脸上始终挂着笑,甚至始终维持着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都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么走的,改不过来了。

田尉缩在队伍里,看得是又目瞪口呆,又敬佩不已。扭头和身后的沈丛偷偷说话:“小谢太□了。张教官那么凶,他还敢逗。”

沈丛却面色不好。不过他一向是面色不好,田尉也看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却听沈丛说:“这个张教官……惹火了总是不大好……他确实是很凶的。”

田尉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这毕竟只是军训,又不是真的部队里练兵!张教官拿小谢没有办法的。”他看着谢开花歪歪扭扭地走路,羡慕道:“小谢体态风流,不是一般人物啊!”

沈丛翻了个白眼。

正嘟嘟囔囔的时候,几人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排很齐整的脚步声——齐整得十分悦耳,只有这一班教官才能有这样好听的脚步声。

果然就见到隔壁班上的几个教官拥着一个年轻军官走了过来。他们都认识这个前头的军官,是这些教官的连长,他模样英俊、性格温柔,一双桃花也似的流丽眼波,第一天就俘获了11级姑娘们的芳心。

张春见到那军官,更比其他几个教官紧张,脸上带了一点惶恐的神色,慌忙立正行礼道:“连长!”

啪的一声,脚后跟撞得倒是响亮。

连长温和地冲他点点头,又指了指也趁机站定休息的谢开花:“我远远看着,怎么你们这班人都不动,只有他一个人在走路啊?”

张春忙道:“报告连长,这个学生,不服管教,我在罚他。”

“哦,怎么个不服管教法啊?”连长望了一眼谢开花。谢开花也看了看他,却随即撇撇嘴,扭过了头去。

张春道:“他老是同手同脚,故意给我——”他想说故意给我难堪,但想到连长前两天教训他时,叫他时刻记得谦逊,不要胡乱猜度,只能改口道:“故意闹笑话。”

那连长闻言就笑道:“同手同脚吗?那就走给我看看好了。”他冲着谢开花道:“同学,过来正步走。”

谢开花低低的一声哼。

他不喜欢这个连长。虽然似乎温柔得紧,但军官眼里自有一种隐藏的傲慢,像是看不起天下人似的。

他愿意在全班人面前闹笑话、他愿意让张春暴跳如雷,却不高兴在这个年轻的连长跟前耍弄了。因此走到连长跟前,很规规矩矩地走了一遍正步。

张春双眼瞪大,愈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

“好了,这不是走得蛮好的嘛。”连长微微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说:“那就归队吧。再加紧练练,明天要开始学军体拳了。”

张春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谢开花归了队,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就过得没有什么波澜。张春大概是有点丧气,也不知道谢开花怎么就得了连长的青眼——之前他被连长怒骂,不也是因为谢开花跟谢开花的那个朋友荆山?

一直到中午解散,他还是心里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