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花没注意到荆山神情,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兀自在那边叽里咕噜地说话。说得正开心,却忽然听到荆山说:

但饶是如此,还是只够了修炼用,灵草灵花,总是生长不易,法宝法器、也没有地火供应,没法子炼制。

大一明面上说不准带电脑,但带的人数不胜数,学校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并不去管。不过刚开学兵荒马乱的,就算田尉这样的本地人也没把电脑带过来。这才不过一天,手就痒了。

“我他|妈管长不长皱纹——”

三楼走廊上一片尘土飞扬,门口都堆满了各色垃圾,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到了垃圾场。谢开花连连咳嗽,很娘娘腔地掩住鼻子找到自家宿舍,一脚把门踹开。

结果又全被荆山能撞沉十艘泰坦尼克号的冰山气场吓退。

谢开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票,又往荆山那里的座位号码看了看,笑着把票一挥:“我跟你一道的。”

真是难堪。

如果师父在就好了。

他很黯然地想,师父一定明白。

刚刚想到师父,谢开花脚边的一丛青青草叶,却忽然蓬的一下,点燃了顶端叶片。

淡淡的橘红色的火焰,在有些暗沉的天色里,显得妖美又奇异。

谢开花吓了一跳。

说是被吓到,其实准确来说还是有点犯愣。他把叶尖那点自顾自蓬勃燃烧、却丝毫不往下蔓延的星火看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膝盖,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一站起身,那点火苗就又陡地熄灭了。

荆山正好跑过他的身前。见谢开花站着,就问:“你要走了?”

真是个怪人。已经跑了第六圈,却还是面不红气不喘,只有额头微微滑落的汗滴,晶莹剔透,竟有种异样的惊艳。

谢开花摇摇头:“腿麻了,我去旁边走一圈。等下还回来。”

荆山道:“好。”看了谢开花一眼,又展开身形,往前边跑去了。

谢开花挠挠头。原本就失落的表情,这会儿显得更加气闷。他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迈过台阶,一抬头见到笔直站在旁边绿树底下的张春,心里就更加烦躁。

但他懒得和这种人争执,一转头走向了前边的音乐厅。

操场前的音乐厅向来都是空空落落、没什么人。只有学校或者什么院系举办大型活动,这里才会有些生气。换做平常,好大的一座建筑,除了几个来练钢琴的老师或学生,却是都再难见到一道鬼影子。

谢开花推开音乐厅的大门。果然见里面的厅堂一片空荡,天花板上只开了一盏灯,模糊的灯光把底下的椅子和过道映得愈黑沉。舞台上挂了厚厚的红布帘子,一遮到底,冗余繁沓,让人望不见里边的景致。

但谢开花知道里边也没有什么景致。只有两架破破烂烂的钢琴,一把不知道谁落在这里的椅子,还有几个没有来得及扫走的大字。学校新生报到,对别的年级的人来说其实根本还没有开学,比如王鹏、熊八锦、胡绵绵那些人,其实都是被老师捉过来当壮丁、做些新生入学工作事情的。因此这些教学楼、活动室,都还寂寞的很。

谢开花环顾一圈,半晌吹了记口哨。他的口哨调子低靡,没什么韵味,但他身后虚虚掩上的门却好像接到命令,猛的合拢上,还自动地落了锁。

他又呆站了好一会,才缓缓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轻响。他的指尖,也绽放出了一朵和方才草叶上一样的、橘红色的、星星点点的细小火苗。

“干嘛叫我?”

他冲着火苗问道。一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靠着椅背,姿态懒洋洋的。

火苗里陡然露出一张脸来。很漂亮的一张脸,细长的丹凤眼,吊起的眼角十分妩媚。抹了淡淡胭脂的嘴唇,更是鲜嫩得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单看这张脸,绝难想到这居然是一个男人。

可这偏偏就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非常讨厌的男人。

男人开了口:“命玉呢?”

九天之上最绝妙的黄莺也难出这样动听的嗓音。可落到谢开花耳朵里,却还不如大街上的车子动引擎时候的嘈杂巨响。他挑了挑眉毛,很不耐烦地说:“才几天?就命玉命玉的。这么想要,你自己来拿啊。”

那男人微微皱眉。那种烦乱的表情,仿佛细白花瓣里添上了一点皱褶,真是让人一看就心疼。“你明知道我不能破开屏障。你境界低微,才能勉强通过——”

“行行行,我境界低微,最低微,好吧?但你们现在也只能靠我了。所以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开花颇有些赖皮——他知道他现在有赖皮的资格。

那男人果然不再多话。顿了一顿,方道:“总之你加紧时间……荆山他,没有带着命玉么?”

这个美丽得不似是真的的男人,居然知道荆山的名字。但谢开花也一点都不奇怪。那些人“境界高深”,能掐会算的,还真没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淡淡道:“你们算不出?”

“荆山命格紊乱繁杂如乱绪,又有灵宝守候,堪比深渊幻境,我等轻易不能窥探。”

那人放柔了声调,轻声道:“开花,你知道这一切事关重大。即使是你师父——”

“我知道!”谢开花愈不耐,挥挥手打断了男人的话:“我知道师父也很看重这个!如果不是师父,我还懒得下来。”

“那你一定要十分确定,命玉此刻不在荆山的身上——”

“我知道,我试探过了。”

谢开花又毫不客气地插了嘴。但话出口,他又有些恍惚。想到荆山真诚的眼睛,他低沉的、仿佛能让人灵魂陷落的嗓音,还有那些呆呆的、却又可爱极了的表情……

他忽然觉他为什么一开始就觉得荆山亲切了。荆山真的很像师父仙宫里养着的那条大黑狗。毛茸茸的好似很凶,其实又乖又傻。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开花?”

谢开花猛的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

“我见到了他胸口的那处印记,确实是命玉的模样。”他想起荆山胸口的那个小鼎的印子:“荆山体质特殊,不能炼化命玉,因此命玉只能是被他戴着……但他现在身上没有。他不知道命玉对我之特殊,更没有理由骗我。但我担心他念着财不露白的道理,说不定命玉被他藏在身边哪处,因此扭断了手臂关、装作受伤——命玉可解百病,连断臂也能重生,荆山天性单纯,一旦把我当做朋友,就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受苦,若命玉在他手边,他肯定要拿出来,遮遮掩掩也要帮我把手臂治好——但他没有。我见到他几次小动作,都是下意识碰触胸口,像是想去拿下命玉。他——”

荆山对他的心是真的。

不过认识两三天的人,就愿意用最珍贵的宝贝来替他疗伤,一点也不介意宝贝的显露。

但他却在这里,装模作样、弄虚作假。

谢开花又顿住了。

那男人却并不在意谢开花的神游天外。谢开花从来就是这样,说说话说到一半就能呆,修炼个一会儿,一歪头却就睡着。熟悉他的人都习惯了。因此只说:“确定就好。命玉非比寻常,你能小心谨慎,也是很不错了。”

谢开花听出男人的言外之意,嗤笑道:“你是说我平时粗心大意,很不可靠了?”

男人微微笑了笑,并不答话。他笑得极美,冰山上最纯洁的莲花也比不过他唇角的笑颜,但谢开花只看得撇嘴。

“如果有进展,我会联络你们。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对男人丝毫不假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