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敷衍之言若搁在平日,胤礽听听也就罢了。可今个康熙刚与他摊了牌,他如今对眼前人的每一言,都分外喜爱抠字眼。如此一来,胤礽心里便堵得慌,便直言道:“皇阿玛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儿臣多虑了。”

康熙“嗯。”了声,以示自己听到了。

“朕今日会将此事提上九卿议案。”康熙答道,并腹诽一定要寻个比汤斌更严厉的师傅。

宜妃冷着脸打量了他脏兮兮的一身,甩了甩帕子转身冲里间走去,道:“哼,他既喜欢玩雪,还会怕冷死?”

“不劳陛下费心,我等明日一早就启程,必向沙皇陛下转达您对他的问候之意,也愿您圣安。”

高士奇在丹陛下朝靳辅瞥了眼,着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可正当靳辅后脚离开南书房,康熙就提着他的名字道:“高士奇,你怎么看靳辅的?”

胤礽回头瞥了他一眼,思来想去,觉得一直琢磨着也不是个方子,迟早都要见面,不若进去看看。

康熙这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弹劾靳辅的折子。康熙二十三年时,靳辅上奏曰要筑堤以治水,于成龙提出异议。当日九卿大多站在于成龙的一边,康熙也以此策扰民为由,驳回了靳辅的建议,此事至如今也未出个结果。但由此,靳辅与于成龙间便存在了裂痕,于成龙甚至于康熙二十四年上呈密折,指摘靳辅与明珠交结,行事多受明珠指示。

胤礽收敛了心思,择话道:“儿臣以为应当依大清律法行事。”

“你有何意见?”康熙冲她微眯细长眼,冷笑道,“四阿哥都说了他非有意,你可是要他们兄弟相残才满意?”

“依我看,与其在这等钦差的结案,不如去巡抚衙门请命。”一士子话道。

李奇一上堂,萨穆哈先制人,问道:“你可是前任巡抚的亲戚李奇?”

“是是,您听我说,我在老家扬州那块,有个小,姓吴的,他侄子吴沁今年正好乡试,三月份的时候,他亲自上京来我府上,说给他侄子指条道。”余国柱停顿了会,咽了咽口水,抬眼瞥着明珠,再道,“当日我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就帮他跟左必蕃说了几句。”

此话听得梁九功暗恨他蠢,厉声道:“啐!当然是去各位大人府上宣!连拉带拽的也要把他们请过来。”

“禀皇上,娘娘积郁成疾,患的是心疾,平日又未调理好,今日这样,臣等也无能为力。”孙之鼎叩道。

胤礽疼得吸了口凉气,握着康熙的手腕往下扯,再揉揉疼的脸颊,道:“您可别毁了儿臣这张脸,儿臣今个还有仪式要参加。”

康熙见他们一言不合又要闹起来,忙制止道:“够了,回去好好让你们的额娘看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他欲急急转身离开,却被胤礽一言“等等。”绊住了脚步。

话音刚落,胤礽立马接话道:“若儿臣不中意呢?”

可胤禛那头不知是何缘故,药也喝过了,他的身子却久久不见好转,第三日竟出现惊厥。康熙见此虽是心急却也无奈。若是责罚太医,恐也无益,只得让他们先好生医治。

“让皇阿玛忧心,是儿臣之罪。”胤礽道。

“押解公主下山的就有三人,未见那个刺伤太子的人,奴才恐山上匿藏着一批反贼。”

胤褆见此,怕此番胤禩一哭惹得皇阿玛不快。忙一手捂着胤禩的嘴,一手擦着胤禩不断掉下来的眼泪。轻声哄道:“胤禩乖,不哭不哭。哭了皇阿玛就要生气了,大哥马上带你回宫找额娘可好?”

梁九功当着这么多小太监的面被主子

胤礽的消息向来比较灵通,进南书房之前便知议政王大臣之事,料想皇阿玛现在心情必然是不痛快的,也打定主意今个要夹着尾巴做事,一入门便跪道:“儿臣胤礽请皇阿玛金安。”

胤礽此举就是要给惠妃提个醒,后宫之事他管不着,但这毓庆宫她休想染指。胤礽冷笑着又咬了口苹果,咀嚼得欢快。

汤斌一言让满屋子的人都愣了神,胤礽睁大了眼看着他道:“你要本宫亲自受刑?”

梁九功闻言,苦笑着领命而去,对四阿哥道:“四阿哥,皇上说,您若是给徐大人求情的,那便不见。”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这包袱再扔给皇上比较合适,康熙闻言,想这索老三倒是变聪明了,便琢磨着说:“依朕之意,太子之制要高于皇子。可用青狐,东珠增至十二,朝带装以红宝石。随行侍卫增至四十八人,其余交予九卿商议再来奏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皇贵妃愣了愣,见康熙已经领着温僖贵妃走到大殿下方了,也起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徐乾学听到熟悉的嗓音,又睁眼看见熟悉的脸,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反手将声音的主人拉至远处,低声道:“高大人,您特地站在那,是故意吓唬我吧?”

胤礽点头,但心里还是别扭得很,想想这也不过多久,皇阿玛指不定还在气头上,还是等消了气再去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快点。”

倒是德璟开口道:“皇上,奴才不敢。”

康熙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朝祭和夕祭的时辰,那这便是背灯祭了。待那人悬供好绸条,便有一男一女手执蛊站在绸条下用满语念唱着祭祀乐,一边念还一边左右摇晃着。外头的人看,不可谓没有喜感。

胤礽似乎直至头上的伞撤去才回过神,他瞥了眼这熟悉的惇本殿收回眼,朝对面的人跪道:“儿臣谢皇阿玛。”

胤祉闻言,面带迟疑,心想大哥今晚那是给他自己选房里人的,若是求他,他也未必照应得过来。而且若是皇阿玛真的怪罪下来,还是靠着这个太子比较保险。

康熙看了看窗台下矮桌上沐浴在阳光下的一角,一边走出南书房一边开口道:“传午膳吧。”

“承乾宫的宫女来报说通嫔娘娘要生了。”

“奴才到访当地百姓,众人皆言张朝珍到任未久,却作恶多端。奴才又实情勘察,得知其对所属地方,盐引、钱局、船埠,无不搜刮勒索。甚至在汉口市肆招牌,也按数派钱,吞为己有。今奴才已将其押解回京,听候大理院审判。”

胤礽抬起头后退一步跪道:“儿臣遵旨告退。”

康熙小心地托着他的头,探过去看看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康熙头一次现这“金钱鼠尾”还是有点好处的,没有头,什么都一览无余。虽未见血,康熙依旧不敢擅自动他,更不敢碰脑后勺那个包。万一磕出脑内出血更是麻烦。胤礽稍稍清醒了便想坐起来却被康熙压着肩膀动弹不得。

“是药三分毒,何况朕又没病。”康熙毫不在意地将碗塞给梁九功,透过窗户望着远处保和殿一角问道,“多少时辰了?”

景陵刚完工三年,是座比较新的寿宫。和诸位先祖的寿宫不同,它并非对称布局,而是根据神路走向顺地制宜随曲就弯地布置。两位皇后已经先行入葬地宫。

胤褆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见弟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叹了口气,蹲下身抱起胤禩向钟粹宫走去。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一进懋勤殿,三个阿哥和皇子师傅们鱼贯而出,齐齐跪在正殿。康熙入座上座,依次问了几位阿哥的师傅——他们学习情况如何。问完了师傅再考考学生。

这时,一直在外头侯着的梁九功突然说:“皇上,八百里加急公文。”

“臣尚且不知,还需等殿下醒来,再做定论。”

“尔等先退下。”康熙在床舷上坐下,轻言道。

“喳。”

胤礽的唇角还残留了细微的血迹,康熙看了眼搁在床头矮案上的盆子,将手探进去,捞起盆中的白绢巾,拧干了水,搁在胤礽红肿的左脸上。冰凉的触感让胤礽本能地皱着眉,康熙暗叹了口气,收回绢巾。侧身靠在床柱上,望着床上的人不语。

兴许是心中憋着气,胤礽此次是躺了两日,还未醒。康熙看着源源不断的汤药灌入胤礽的嘴里,脸色越阴沉。御门听政被康熙搁下两日,朝鲜使者也被安抚在行馆休养。康熙就捧着折子呆在充斥这药味的毓庆宫,时不时望着胤礽,愁眉不展。

而更令康熙焦头烂额的是,胤礽在金水桥所做之事竟传遍京城上下,已有向京城外扩展的迹象。康熙虽感慨胤礽的不争气,却知人言可畏,正欲宣穆克登来询问一二。却听奏事太监在门外道:“皇上,左都御史马奇求见。”

康熙皱眉暗想,这马奇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侧头看了眼胤礽,还是去了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