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闻言心头一突,收敛了神色,连忙领着心裕走出去跪在前院接旨。那传旨太监展开手中的染黄纸念道:“昭曰:帝王受天明命、抚御万方、莫不端本朝政、化行海宇。矧承奉宗庙、敦睦本支、皆于贤臣是赖。兹者佐领索额图,地胄清华,立志温裕,局量宏雅。辅弼重臣,勤敏练达。譬兹梁栋,有若盐梅,翊替绸缪,庶政惟允。历居端揆,彝章缉穆,元功懋德,膺兹重望。宜册为领侍卫内大臣。尚其聿修令范、益笃政勤。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去!宣正黄旗佐领索额图觐见。”

他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是不是犯春困了,那边奏事官一声高喝:“都察院御史陈廷敬觐见。”一下子把他惊醒了。接过梁九功呈上来的凉茶,一阵凉意贯穿腹部,使他更清醒了些。

皇贵妃闻言,送茶的手一歪,杯子就在康熙脚下裂成碎片。皇贵妃顿时提着心,连忙跪着请罪道:“臣妾该死。”

“儿臣遵旨告退。”

康熙早知这两人关系从来就不好,奈何他在胤褆小时候就教导他要尊重太子,但儿子的脑袋是他自己的,他爱怎么想岂是康熙能管得着的。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胤礽肯定也不是“好东西”,只是康熙素来溺爱他,自是不愿因为这种事数落他。但由此胤礽倒是变本加厉了起来,不止是待胤褆,对其他兄弟也是亲厚不足,疏远有余。

“让他们进来。”

“绶者,绂维也。二哥取名依旧是别有深意。”康熙扯出一抹假笑,看着前方说道。

“算了,随他们吧。”

康熙十二年开始的平定三藩之战,前后八年。然后是对台湾用兵。耗费了大量钱财。各地物价是直线往上涨。如今三藩和台湾两地战事已经平复,整个康熙二十三年都处于经济恢复期,各地物价由高转低。

儒家思想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加上历朝历代“四书五经”被无数次修订,孔子的原作已面目全非。又融入了道教、佛教思想。使其能更好为统治阶级服务,达到一定愚民的目的。但不管怎样,儒家思想在很多方面是可圈可点。

转而一头扎进奏折里奋战起来。既在宫中,批复奏折的程序也与之前的不同,看过后分作三类,交予奏事官诵读给各部的信使,之后再送回来。康熙再次抬头看外头时,天已经微亮了。这时,梁九功来报:“皇上,太子殿下在外头候着呢。”

“方才奴才问了穆克登大人,说是还有半个时辰。”梁九功瞥见他时不时地揉揉太阳穴,又出声问道:“您要不让他们靠岸,上岸歇歇,正好用用午膳?”

在外头站了一夜的梁九功披着一身露水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万岁爷靠在椅子上,身形极为怪异。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见康熙对招招手。赶忙过去扶着康熙坐正了身子。

胤礽闻言,收敛了神色,作揖道:“儿臣遵旨。”

位于乾清宫东后方的景仁宫是康熙的出生之地,也是章皇后生前的寝宫,直至康熙继承大统她也未移宫。康熙脑海中关于这位生母的记忆只有**岁那两年,在这之前与她也不过是几面之缘。饶是如此,康熙也因她的过世伤心了很久。即使已过去二十三年,但康熙心里依旧有些黯然。

后头的胤礽缩着脚趾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康熙,沉着脸不敢说话。心里暗恼自己竟然忘了今日是皇玛嬷的忌日,早晨入了乾清宫还与皇阿玛嬉皮笑脸,这会也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恼他。跟着康熙这么多年,即使康熙如此溺爱他,他依旧认为自己没这胆子去捊那老虎须。

如此一来,一早就侯在景仁宫外头的几个小阿哥远远地望见皇上和太子都沉着脸的模样,顿时齐齐绷紧了身子,低着头战战兢兢地下跪道:“儿臣请皇阿玛圣安,请太子殿下金安。”

康熙心下虽有些黯然,却依旧心态平和。当下见几个小儿子如受惊的小兽的模样,暗道他们可是被自己吓到了?便想冲他们安抚性地笑笑,不过转念又想今日这场合若是笑了,岂不是不伦不类?又望着那头早已准备妥当的典仪官,索性就不再理会他们,随意道了句:“平身。”便入了景仁宫。

身后那些小兽们闻皇阿玛低沉的声音,越不敢多有动作。都妥妥当当地安放着自己的手脚蹑蹑地跟在太子身后。

景仁宫正殿上方供奉着章皇后的灵位,下头香案摆放着香炉和贡品,整个正殿焚香飘绕,连着康熙看那墙上的画像都不太真切。他上前几步敬了三炷香,领着诸皇子对着灵位下跪叩后,便算完事了。

康熙站在景仁宫屋檐下,余光瞥见身后的太子面色微沉的模样,估摸着他有心事。就先遣散了众人,自己接过梁九功手中的油纸伞,拉着胤礽的手臂把他扯入伞下。

胤礽倒是显得诚惶诚恐,作揖道:“儿臣岂敢劳烦皇阿玛,还是儿臣来吧。”

“得了,走吧。”康熙瞥瞥胤礽那身高,颇为不认同地撇撇嘴道。

胤礽心里忐忑,是以没注意到康熙对他身高的鄙视,只是一味地垂眼跟在康熙身边,看着自己的靴子一沓一沓地踩在水洼里,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一旁的康熙虽是想问点什么,但想来想去,觉得问什么都不合礼仪,一来二去两人便一路无语,踱着步子转眼间就到了毓庆宫。

胤礽似乎直至头上的伞撤去才回过神,他瞥了眼这熟悉的惇本殿收回眼,朝对面的人跪道:“儿臣谢皇阿玛。”

“平身,外头冷,你快进去吧。朕去宁寿宫看看皇额娘。”康熙扶起他,拍拍他的头道。

“是。”胤礽垂眼道。

等康熙的身影消失在眼中,胤礽隐入惇本殿,冲自个的贴身小太监头上一顿狠拍。那何玉柱心知主子为何时恼火,心下有愧便不求饶。任由主子像拍苍蝇似的对他。

胤礽觉得拍够了,摸着自个红有些疼痛的手掌,冲何玉柱哼了一声,也不愿跟他说话了,嘟着嘴走入西暖阁看书去。

再道那已经离开毓庆宫的康熙,他素来讨厌这种雨天,加上今天他感冒了,塞着鼻子踏着水又平添了几分难受。思索着去了宁寿宫就回乾清宫好好地窝着。

宁寿宫和毓庆宫不过隔着一个奉先殿,不用走几步便到了宁寿门。还未踏进去便听里头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抱怨声:“三姐姐,昨夜我本想去看一眼那些秀女的,可嬷嬷说什么都不让我去,真讨厌。”

“那些秀女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你若是想看,现在也可以去看那些昨日新入宫的娘娘们啊。我额娘的永寿宫昨日便进了一个答应。”

“现在看有什么意思……”

六格格摆手正欲再说什么,却被三格格捂住了嘴。只见那三格格皱着眉,探头探脑地朝宁寿门外看了看,未果。便又沉着脸走上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偷听。这一看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儿臣不知皇阿玛在此,冲撞了圣驾,儿臣该死。”

未等康熙开口,宁寿门里又蹦出一个小女孩,那孩子望着康熙显然有些好奇,她的手指头点着自己的下巴,眨巴着眼望着康熙,丝毫没看到跪着的三格格着急的表情。

康熙望着那孩子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他打定主意不出声了,看看这孩子会说什么。却听那三格格终于出声道:“皇阿玛,六妹妹年幼无知,冲撞了皇阿玛,还请皇阿玛莫要怪罪于她。”

那孩子听这话,倒是想起了她的三姐姐,她侧目见三格格跪在地上,便嘟囔着:“皇阿玛?”又愣愣地想了一会,终是恍然大悟,学着三格格的模样跪下道:“儿臣叩见皇阿玛。”那声音带着少许不确定和迟疑,却无害怕。

康熙被三格格这一打岔,失了乐趣,心下有些失望。只是留了句“平身。”便入了宁寿门。他对这宫里的格格一直未有留意,现下想那六格格却不知她是哪个宫妃的女儿。出言询问梁九功,他答道:“翊坤宫郭贵人。”

康熙皱眉,好是搜索了一番脑子里的记忆,半响才问道:“可是宜妃的亲妹?”

“正是。”

康熙暗道怪不得他看那六格格眼熟,原来是有些宜妃的影子。

虽说今日不用御门听政,但折子还是一本不落地送往南书房。顾着自己的身子本是安排在二月中旬的巡幸畿甸只有拖到二月下旬。康熙估摸了那个时候天气也更暖和点,走起来应该也方便很多,便准奏了。

巡幸的路线、时辰都由明珠他们安排好了,至到临行的前一天,明珠突然凑到御前启奏道:“皇上巡幸畿甸,多日不在宫内,不知这政务?”

康熙闻言皱眉,这话由明珠说出来虽然说是他的好意提醒,但康熙听在耳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一旁站着的索额图如今是再入这南书房,多了几分人生的惆怅,也多了几分谨慎。他偷偷瞥见康熙皱眉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但康熙却没想过放过他,只听康熙说:“索额图,你说说看。”

索额图倒是没想到康熙会把这种明显有某种意图的问题丢给他,他暗吟道此次巡幸只有太子一个阿哥随扈,既然如此,那不若皇上亲自处理,如此他便答道:“奴才以为,皇上此次巡幸京畿,离京城不远,可将折子具送至御前批奏。”

康熙撑着头望着御案上那盆万年青轻言道:“如此便依索爱卿之言。”

他这次本就没想过让其他人接手这政事,上次南巡所谓的太子监国其他几个阿哥辅政那都是身体原主搞出来的劳什子。在他看来,既然集权那就集权到底,何必让那几个阿哥都来分这杯羹,给他的小太子找不开心呢。

明珠虽有意让大阿哥辅政,但康熙都话了,他也只能垂答道:“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