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和朱勔看似一动未动,却在不动之中使了这一步棋。蔡京深知人徙的履历,连她的情史也一清二楚,知道人徙失去了陈贵仪而肝肠寸断。在刻意等待期间,便特意找遍全平江城,寻了一位与陈贵仪有几分相象的青楼女子,便是这空音。空音本性格与陈忆并不十分像,而受蔡京之托,特意演习陈忆的姿态性格,以求谋害人徙。空音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一来按蔡京的描述,这位昱王爷是位纨绔子弟,她平生最恨这样的人。二来,是蔡京答应事成之后为她赎身。但那日初见人徙,就觉她并不像蔡京所说的那样,俊朗的翩翩少年,眉眼里却有一股哀愁,久未活动的心在那一刻真的动了。

流月吃惊地弯下腰搂住他道:“你这小犊子!那么远跑来非要跟着我?”

眼看箭就飞来,空音将头埋进人徙怀里,人徙飞拔剑一甩,将箭挡飞,朝流月怒道:“她是无辜的!你先停下,我有话讲!”说话之间将空音一推,拔腿上了岸,长袍两侧整整撕裂。她两步冲到了流月面前,提着剑的手垂在身旁,对方搭好的箭就在她胸前,若这时对方一松弦,箭头就会瞬间没入。

袁陶陪笑道:“这还不是没讨老婆闹的!哪像王爷这么有福气!”说完引她进去。

朱勔听了莫名其妙,蔡京笑着解释几句,朱勔才点点头,末了又问:“这可需要时间。如此等着,按你的习惯,不是太便宜他也太无趣了?”

这蔡京,便是朝廷原任太师的蔡大丞相,以贪渎闻名,且为人大胆无所顾忌,所以就连陛下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后四次罢他又启用。如今年老,又被逆子蔡攸逼得致仕,只得来到这江南富足之地,准备好好享受富贵。他便是梁师成等人嘴里的“那位大人”。可在朝廷呼风唤雨惯了,闲不下来,便不久就与这地方的能人要官打得火热,特别与管着苏州全部驻兵的兵马钤辖金文虎关系最为熟悉,两人以“兄”相称。金文虎长年在这安逸之地,早丢了战场上的威风,常常不管边关在这平江城逗留,花天酒地。底下的士兵也跟着丢枪扔刀,学着文人一样吟诗作对。但这金文虎早年立过大功,与朝廷上的重要官员一直通信,导致枢密院的人也是对他放任不管,兵用兵随意(宋朝官制,管兵的没有兵权,兵权在枢密院手里,但枢密院却并无兵权。)——苏州那么太平,就算让他兵,到哪里去?

人徙忙下马斥责他无礼,自己走到那守卫面前道:“敢问平江太守孔

只见楼上窗户大开,洒了一地七月夏日的阳光。书桌上已清理干净,地上两口大箱,一箱全是书,另一箱才是些衣物。人徙衣服整洁,头依然齐整,只面色憔悴,眼睛下有深色的暗影,面无血色。地上是一张大宣纸,旁边是水桶色碟,人徙正跪在地上手持狼毫认真作画。洁白的宣纸上,已有一个美人儿清丽的轮廓。

这段话字正腔圆,称陛下次次为“你”,着实把徽宗惊得说不出话。梁师成趁机道:“陛下,这女人按规矩早就该死的,不如现在——”“停。”徽宗突然打断他的话,面上满是疲惫。他又看了看秋兰,叹息道:“朕一直对你们母子心内有愧,想着你们孤儿寡母在那种地方呆了十几年,朕就心疼徙儿。规矩是前人定的,进宫的遗腹子的母亲是要杀头的,朕当时也不敢过问,但事后一直时不时感到愧疚。且徙儿一直很争气,朕就更想见你了。没想到今日倒见了。”说完他又仔细端详秋兰道:“看来徙儿把你照顾的不错。今日我在此下旨,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他又看了看人徙,叹气道,

身下的人高兴地笑了,眼内的桃花燃烧,一树的火红倒出了冰凉的湿润。她用双臂勾住对方的脖子,主动与她唇齿交缠。窗外风雨渐重,屋内却一室春天。

正厅台阶上站着笑容满面的曹申,见他们走至门前,忙单膝跪地拱手道:“恭喜王爷凯旋而回!小的领昱王殿的所有下人恭迎王爷回家!”

“你只管去害。”人徙哼一声,“郭药师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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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愣了一瞬,有人便朝她喊道:“王爷!这群金朝狗,还是趁早消灭,免得他们半夜里捅我们一刀!”

“你敢说我们是狗?”旁边的金军立刻回道,照头就是一巴掌。一时间又乱起来,人徙冲到中间叫道:“够了!!”众人碍于她在中间挤着,渐渐停下来。人徙环视一圈,表情阴沉起来,慢慢命道:“宋朝王军全部站出来!”

人群开始移动,因为听人徙口气说他们是王军,因而十分骄傲,出来的时候都拿眼瞧金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等约有一半的士兵纷纷站到人徙周围时,人徙扫视他们问道:“谁要消灭这里的金人?”

那些宋将好容易见他们王爷回来,腰杆都硬了,便有人大胆答道:“我!”人徙看了看他,见是个年轻小伙子,便不理他继续问:“还有谁?”

一些人便开始纷纷答应。人徙掂量一圈,命一位年迈老兵出来。那老兵留着胡子,但刚才打架被人揪了好多,也是一副可怜模样。听人徙叫他,便恭敬站了出来。人徙向旁边的吴衡耳语几句,吴衡脸色一变。人徙又要求,他才转身去了,不多时拿来一把斧子,没等众人反应,照着那老兵头上就是一斧,顷刻人头落地。木格和秋兰等惊叫起来,随后赶到的流月见状也是吓怔了,所有士兵更是吓得不敢作声,一开始第一个说消灭金人的小伙看见老兵黑色的血慢慢融进沙地里,腿软跪地,呕吐起来。

人徙看着众人威严道:“流月流都尉诚心投奔我们,一直以来精心训练我们王军,对我们毫无保留,而底下的金军也抛弃了家乡同我们成为弟兄,吃睡一起,苦乐同享。而你们现在就因为他们的国家与我们为敌,就要盲目地把他们也看成敌人么!?这位老兵是个教训,谁若再敢内哄,同他一样下场!本王在此封地上有生杀之权,下次便不分年龄一律砍头!如若你们觉得本王偏袒外人,愿意跑路的,本王赞助盘缠,回家养老!现在就开始提!”

一片沉默。没有,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走。

流月眼眶湿润,对人徙单膝跪地道:“流月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人徙上前扶起她,思索片刻道:“咱们王城也建起来了,军队也扩张了,人也收买了,也该到用你的时候了。我觉着就在不久之后。”

流月有些迷糊,人徙冲她笑笑,“你这么正经我当真不习惯。你好好准备为上!”

没想到四个月之后,人徙却接到圣旨,命她即日回京面圣。人徙只得命流月继续按计划行事,好好镇守王府,并与在常熟的孟元冲通信,叫他扔下船场的事务进入王府,协同流月待命。交代好秋兰和诸多事务之后,带着两千护卫于六月起程返京,七月初抵达京城。

回到久违的皇宫,人徙百感交集,往事全然浮出水面,不由泪洒衣襟。她在宫内带着几个随从兜兜转转,见到以往的昱王殿已成道士们讲经的道场,心里黯然,匆匆而过。有一个地方她十分想去,又怕去了以后不能自已,正犹豫间,费长山跑过来说陛下等急了。

人徙匆匆赶往东门小殿,见了陛下跪了,“孩儿参见陛下!”

徽宗抬起头望着她,人徙也与她对望,愕然现他已苍老,不由恻然。徽宗上下打量她,见她长高好些,神采熠熠,越齐整,叹了口气道:“如今徙儿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

人徙听他用“我”而不用朕,疑惑地不吭声,徽宗迎着她的疑问答道:“我已不是陛下了!现在你的大哥在位,我为太上皇!我替他来见见你,毕竟你们关系不融洽。”

宣和五年三月,金兵南下攻宋。大军分东西两路,西路由金朝名将完颜宗翰带领,由山西大同攻太原,东路则由“二太子”完颜宗望带领,从平州攻燕山府,两军计划在东京会师。西路的宗翰军因被太原知府张孝纯竭力阻挡,停止不前。而宗望军则势如破竹,在燕山大败童贯蔡攸的守军,特别是进入宋地腹地以后,简直像有向导带领一般,轻车熟路直逼汴梁。全宋上下大惊,都奇怪为何金人如此熟悉宋境内的路线,徽宗命人严查,才查到在宋金和亲时,童贯作为向导专引金使走大路,导致那些金使对路线了如指掌。徽宗大怒,命童贯回京,罢了他的军权。

这边金军逼汴梁而来,全宋朝上下慌做一团。一直以来宋重文轻武,导致有能耐的武将奇缺,更加之朝廷因战事而来迅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本因直谏被罢到沙县的李纲被召回朝,任太常少卿,在朝战之中力争全力抗金。后来李纲的主战派得胜,被升至尚书右丞,并被陛下亲点为行营使,负责汴梁城的防御。这李纲看遍全朝,没现一个得力助手,只蔡攸灰溜溜地跟在他身边,不由着急。

心急之下,想起初去战场就拿了功绩的人徙来,觉得她十分有天分,便向陛下请旨,望人徙回京协力,并冒死以血书上奏皇上,要他传位给太子赵桓,以号召全民抗金。徽宗无奈之下,又害怕这个抗金的担子,便全部答应,不久就宣布让位,自称太上皇。

此时人徙听完这短短半年朝廷的变故,不由唏嘘落泪。徽宗叹息地嘱咐她道:“既然李大人看重你,徙儿便跟着他好好出力,保我们汴梁城!”

人徙向他含泪叩头道:“孩儿尊旨!”

又过三月,东路金兵轻松渡过黄河,十月大军已抵达汴梁城下,安营扎寨于城西北的牟驼冈。这三个月来,人徙吃住和李纲在一起,昼夜不分,研究作战计划。得知李纲是进士出身,也实是个文人,但布起阵来头头是道,人徙十分佩服。而李纲则听人徙讲述永定河和守易州两战,也对她十分器重,两人相谈甚洽,在金军以舟船数十艘,顺汴河而下攻外城西水门时,已明确做好了各自的分工。

拐子城,乃汴梁外城西水门的防御工事。早在一月之前,人徙便时常到此安排迎战,特别是绵延二百里的城墙,每日用人在此干活,只都在夜里行动,黑糊糊的看不到人在干什么。待这日金军舟船到拐子城下时,李纲带领两千死士在墙头布防,以弩箭配合石块对战金军的弓箭,到后来弩箭供应不上,便全用石块砸,待石头也用尽时,便命人前往梁师成、李邦彦等权臣家的后院搬来花园石,以锤砸碎再用。一时乱石纷飞,箭雨遍天,城上城下互有死伤,惨叫连连。李纲接受人徙的建议,不论如何,不让金军接近城墙根下半米之内。

连续三天,金军的前头军死伤无数,尸体一时堆满城下。李纲趁一时战事稍有缓和,命人将尸体全部投入汴河,以防敌人用尸体爬墙。一时间汴河为血所染,气味难闻,无人愿意靠近。因尸体遍布河道,船不得通行,金军的水路断了。

两日之后,无法用登6的金军只得从6路进攻,并果为人徙李纲所料,想靠最常用的云梯登墙。人徙和李纲亲临拐子城上,亲自指挥军民作战,就连徽宗也冒着危险乘小轿前来,站在拐子城里的一座城楼里远远望着城外。

不多时,金军快而至。人徙拿过一张“落日弓”,站在城头,远远瞄准金军。这落日弓有四十斤重,按人徙以往的身子,是怎么也拿不起来的。但此时她稳稳端着大弓,左手抓紧弓柄,右手就拉功弦,眼神坚定,身材挺拔,样子活脱脱一个打猎中的流月。待金军至射程内时,人徙右手一松,两支并列的箭直冲金军,那打头抗旗子的骑兵一个栽葱跌下马来。李纲及众将士拍手叫好,徽宗远远望见人徙漂亮的样子,以及那壮健好多的身板,眼里却并无喜色,倒是一股让人心寒的恻然。

金军上回被石头砸得恼怒,此次多有防备,骑兵下马皆抗着厚重盾牌缓缓行进,掩护抬着云梯的轻步兵。宋军的石头没用了,眨眼间金兵已临城下,慌忙地冒着仍不断下落的石头弩箭将云梯往城墙上靠,好几座二十几米高的云梯迅靠在了城墙上,金兵抬起脚就往上爬。

变故就生在此刻。云梯初搭在城墙上毫无异样,但随着登梯的人增多,一个云梯突然颤抖一下直往下陷,呼地一下降入地下一半,上头士兵惊惶往下一看,底下看似厚实的墙根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条深沟,还没反应,人也被摔到了深沟里,登时一声惨叫。其他的云梯听见叫声看到情况,都恐惧地低头看着脚下晃动的云梯,试着再爬一步,也是呼地一下全部陷入地下,一时间好几座云梯全部只达城墙高度一半,摔入深沟者甚众。城头上的宋军趁机继续投掷石块和弩箭,金军一时被打散,惊讶于宋人的智慧。李纲趁金军混乱之时,带领死士三千人持刀杀出,同金人战成一团。因金军还要顾着头上的石头,还要顾着和前来的宋军肉搏,渐渐无法支撑。

两军搏斗两日两夜,金军败退而走,而宋军也死伤过半,尸体在墙头堆成了战壕。

眼见着金军遁走,宋廷上下大喜过望,汴梁城内额手相庆,人徙的智慧同李纲的指挥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段口头相传的故事。

好容易宋金暂时处于僵持阶段,人徙也终于得以在行宫好好休息,等待钦宗赵桓的封赏。

连日来的忙碌,让她十分疲惫,身上的泥土和血迹都未干过,蓬头垢面像个乞丐,便命人去把在宫内当差的曹申请来,由他看门,好好洗了个澡,出来梳头洁面完毕,换上一身新衣,急急坐在桌前,寒暄毕,问曹申道:“真的没有?”

曹申叹息道:“爷是不是猜错了,宫中没有一点消息,也找不见人,而我每每到处说,人都以为我脑子出了毛病。”

人徙心里寒冷渐深,正皱着眉头思索时,外头有人喊“昱王爷接旨!”

人徙忙忙的跑出来撩衣跪下,心道是赵桓的奖赏。那太监看了看她,张开圣旨念道:“经查苏州昱王一年来在封地收买人心,招兵买马,拥兵自重,奢侈浪费,有谋反之嫌,特命皇城司押昱王入司狱再做定夺!”

“什么?”人徙大惊失色,看着他身后的一队持枪禁军靠进自己,忙问道。

“为什么?问你自己。”那太监皮笑肉不笑道,“你的王军已将蔡大人的府邸推成了平地,而苏州兵马钤辖金文虎的五万驻军几乎尽为你王军所斩杀。要我说,这就不是什么有‘谋反之嫌’,而是就是谋反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