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论下得太早,当焰鹤转身冲他回眸一笑的瞬间,他不禁也要考虑小绒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那只是她的苦肉计罢了,别理她。”杭佚哲这样告诉儿子,也这样告诉自己。他不能心软,都已经决定将关系划分清楚,他决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只要再过一会儿,她冷得受不了,自然就会回家。

“《爱火》?为什么《爱火》会挂在待售区内?”她分明将这幅画当成礼物送给了杭佚哲,为什么它会出现在等待变成货币的架柜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处理一位新画家的作品?”焰鹤眨吧眨吧眼睛,很快找到了答案“你说的那位画家叫『火烈鸟』吧?”

杜鹃尴尬地半张着嘴,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之间竟然什么也说不上?“那…那我先回去了。”

“你还要在外面画画?”武焰炀再度失去平静,焰鹤一旦在外面画画准会痴迷而忘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没有他在身边,他真担心她会出事。

小绒查了又查,在杭佚哲皱眉的前一刻讷讷动唇:“杭代理,很抱歉,我查不到《舞火》创作者的资料,惟一知道的是他自称『火烈鸟』。”

他后来才知道,民俗中疯子死后是要下地狱的,他们注定得不到幸福,一生只能活在自己的疯狂世界

中。上帝说,他们不配得到幸福,所以他们无论是生是死都活在地狱的最底层。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凭什么他们就该下地狱,就该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比起其它身患这种病的女人,母亲是幸福的。父亲爱她,所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的妹妹--焰鹤。

听说母亲娘家的这种病大多遗传在女孩身上,父亲格外注重焰鹤的精神状态和行为模式。在焰鹤成长的前十六年根本没看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她就像所有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一样地生活,一样地活在天堂顶端。

若真要说到有什么不同的,大概是她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她总是能准确地观察出旁人的心思,哪怕你隐藏得再好,好到自己都不曾察觉,她都能从你脸上的每个纹路中寻觅出来。

没有人去在意她的能力,只当她是小女孩天生心思细腻,直到三年前--那一年父亲因交通意外去世,家庭末日就此到来。

二十多年不曾犯病的母亲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她像个疯子…不!她就是个疯子,她疯狂地寻找父亲的身影,完全不分白天黑夜。她嘴里心里念叨着的就只有父亲的名字,她彻底地疯了。

那段时间武焰炀成天忙着照顾母亲,又要打理父亲留下来的公司,他根本没有时间关心焰鹤,更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直到那天,焰鹤在学校里…

“她班上有个女生认识我母亲的主治医生,那个女生在去医院的过程中知道了我母亲的病情。女生之间说说笑笑,那女孩就当着焰鹤的面说我母亲是疯子。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在正常人的心目中,精神不正常的人总是可怕又遭受厌弃的角色。她那样说并没有错,可是焰鹤却再也受不了了。”

她的情绪在那一天全线瓦解,她疯狂地在班上发了一通脾气,回家后还是正常的。可就在同一天,母亲因为体力透支严重,身体各器官提前衰退,丢下他们兄妹俩随父亲而去。

站在母亲的病床前,焰鹤开始变得有些呆。送走母亲的灵柩,她的精神彻底地崩溃,她不认识每天存在于她身边的人,甚至不认识照顾她多年的彭妈妈,每天只活在爸妈仍存在的世界里,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和这次不同的是,那时候她还认识他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她没有忘了他,而现在她连他也忘了,也不在乎了吗?

“三年前她因为犯病而退学,在医生的指导下,我给她买了全套的画具,这才发现她竟然颇有绘画天赋,而且无师自通。她开始了画画生涯,惟有画画能让她心情平静,也惟有画画能让她找回自己。”

事实证明,天才和疯子只是一线之隔。她是画画的天才,她也是生活中的疯子。

“后来焰鹤在画画的过程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神志也逐渐清醒过来,只是在清醒的过程中,她开始学会遗忘,忘记她在疯狂状态下的一举一动,忘记她的…脆弱与无助。”

这一次变成杭佚哲双手紧握闷头坐在沙发上,两个男人像两尊沉默的雕像竖在失落的边缘--谁也拯救不了谁!

“没能上完高中是焰鹤一生的遗憾,所以她那天去了飞扬中学,遇见了你。是你将她再度推进了疯狂边缘,而她自动自发地跳进去,连犹豫都没有…连犹豫都没有…”

三十六岁的杭佚哲全身都在颤抖,他该理智地控制自己飞奔的情绪,他该理性地将这段话当成陌生人的故事来听,他该闭上耳朵闭上心将徘徊推出门外。

他真的这么做了“你还想说什么?”

这就是他的反应,他该有的反应吗?武焰炀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是人吗?为什么他可以平静得像座没接电源的机器?

所有的一切他都交代清楚了,现在所要求的只是他的回答“焰鹤已经不认识我了,她每天抱着《爱火》,每天每刻跟画中的你说话。除了你,我想她不可能认识任何人,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跟我去见见她吧!”

见他以沉默作答,武焰炀干脆说白了:“只要你肯去,只要你能让焰鹤恢复正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钱吗?你可以选择按小时记费,底价你开。还是,你想要…”

“我什么也不要。”杭佚哲背对着他,茫然,不!应该是匆忙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不管你开什么价,不管你怎样决定,我都不会跟你回去见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完全漠视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的一生?他到底是不是人?该下地狱的人不是疯子,是他!他比疯子更可怕!

他还能怎样?去看她,去看她是怎样因为他的理智而疯狂?看他如何毁了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该下地狱的人不是焰鹤,是他!他比疯子更可怕!

走到这一步,武焰炀不再跟他客气,他郑重其事地再确定一遍:“你真的不去?”

“不去!”他更加认真地回答他。

武焰炀彻底冷了心“好!好好好!”他一连四个“好”在心中下了最狠的决定。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焰鹤会搞成现在这样杭佚哲多少需要负点责任,最起码开始的时候他不该招惹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想不付出代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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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绑架--你们知道吗?赶紧放我回家,否则…否则我要…”

“你要喊你爸教训我们吗?”武焰炀冷笑着穿过大厅走到孩子的面前“你就是杭佚哲的儿子--杭宁?”至少比他老子有脾气,有个性。

杭宁放学途中遭遇了一帮土匪,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进了车里,任他叫喊、踢打都不管用。他就这样被绑进了这里,瞧这儿房子大、装修豪华,连摆设都挺值钱,主人应该不缺钱才对啊!没事干绑架他做什么?他老爸要钱不多,要命一条,拿不出多少钱换他的一条小命的。

“你绑我来这里到底要什么?现在就开价吧!我来估价,要是我老爸还能付得起就勉强凑合凑合拿东西或钱换人。要是你开了天价,依我看我老爸根本付不起,你还是早点儿放了我,也算替你省点口粮。”

这小子倒是挺爽快,比起杭佚哲更对武焰炀的胃口“我开出的价,你老爸绝对付得起。只要你老爸肯来这里,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他没有无耻到拿孩子开刀,会出此下策完全是被杭佚哲逼出来的,而且,这可不是绑架,他只是要杭佚哲心甘情愿地来见焰鹤。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老爸,要他来武家接你。”

武家?杭宁立刻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武焰鹤的哥哥吧?”

“你知道我?”以杭佚哲对焰鹤惟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他会在家里跟儿子谈这些事吗?

也不想想他杭宁多精明,他和他老爸认识的武家人,总共就武焰鹤独一份。绑他来这里的男人怎么也不像是武焰鹤的丈夫,这里又是武家,只能是她哥哥了嘛!

“你找我老爸有什么事?用得着费这么大工夫把我绑来吗?你只要跟他说,你来这里我给你一份火烈鸟作品的代理权。他就是半夜三更也会开超速快车赶过来的,放心吧!我给你做担保。”

他还真是了解他老爸,可惜这一次的事有点特殊,只好委屈他这小子在这里做人质了“别耽误时间,你还是赶紧拨打你老爸的电话…”

武焰炀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他久未曾见的身影“焰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