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声更冷,手上匕用得惊人自如,那利器飞快在他手中一横,朱掌柜皮肉未伤,却听阿禄“哎哟”一声哀唤,唐糖黑暗中很难看得分明,再见时她现阿禄已然被他踢得伏倒在地。

她暗怕他或者早有预备,又带了什么浮圈之类的东西,悄悄潜行了一会儿,耳朵贴去一艘船的外壁之上凝神听码头边的水声。近处的河面极静,她判断身畔当是无人划游逼近,那个人应该未曾入水。

那老当手看她年纪小,的确也是一脸着急,便又好心告诉唐糖,月末最后一日盘库还有一趟机会,掌柜的若是觉得有必要,会回一趟鹿洲也未可知。

漱玉斋是间玉石铺,也接做金镶玉的小手工,纪陶被伙计引上二楼,迎头却遇着裘宝旸。

纪陶蹙眉:“又是那个孙飞虎?”

“父亲,上回的小猪仔我是会画了,可母亲说那尾巴太过难看,您能再来教我一教么?”

唐糖惊得说不出话来,赐婚给一对亲兄妹!

裘宝旸想了想:“不过,二哥您想,纪陶这个人为什么有口皆碑?他问案子利落有成效,那些乱七八糟的线索,经了他手,便顺得四平八稳;死案到了他手上,就能起死回生……纪陶人是绝顶聪明,办案子也出类拔萃,这么一个老天都嫉恨的英才,为什么人缘还这等好,人见人爱,处处逢源?”

“刽子手?”

纪陶不说话,目光定定留在她的身上,望了会儿方才笑了:“对不住。”

那是一个人。

纪陶有些认命,低叹了一声:“糖糖,还是走罢。”

纪陶却已走过来牵她,口气无奈:“既来了……留神脚下。”

“嗯。”

先放了软话,将这碍事之人搪塞走了再说。

“是谁取笑本王少年心事在先?本王不怕承认,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爱芳儿。”

正要重新出,见榻上这人竟连靴子都不曾脱,靴侧微微鼓个小包,唐糖还道这家伙累得腿肿,终究不忍,蹲身便去替他卸。

那黑衣人与裘宝旸像是个个不识水性,分别于水中挣扎一瞬,反倒被那紫衣公子揪了一把,方于水中立稳,二人皆吃了一肚皮的河水,咳喘得厉害。

纪理回身道:“刀刀方才想要人陪他画画,我这便去他屋中。”说罢兀自走了。

他气得直催:“小狐狸,还耽搁?”

“你……”

“正是。”

“你感知不到?”

不想这票本钱在赵思危手上盘桓了三天,连赢三局,足足翻了八倍。

谢小胖不开窍似的:“姐夫虽不善辞,在旁人看来意亦极淡漠,但与姐姐结至今,他一有工夫就会赶去西京,待姐姐与刀刀可一向是捧在手心。五年恩爱如一日,直至今年,姐夫于乾州出事之后,才突然间来得愈来愈少,这大半年竟是再不曾来……”

“亏得你还总说他最听话!不懂事,不懂事他寻个甚样的女人不好,却偏生去找……若非……哎总之气死我算了。”

裘宝旸声音都哽咽了:“哥心里疼,疼得要命。”又问领他们进来那位姓刘的牢头表哥,“刑房在何处,哥想要去看一看。”

“不过纪陶没那么笨。”

这个小混账。

“诶你这个人……”他已然剔了胡子,面上亲起来滑爽多了,唐糖不由得有些贪恋。

“老三向来笨极。”

唐糖惊望祖父,老爷子拍一拍她:“纪方以为老头子我是个废人,小子将他的傻猫都运回了书房,却将你扔在外头,我能不差人前去打探?那猫我见了一面,确有几分呆相。”

“那位大人很和善,又很健谈,留他吃饭,他从不推辞,回回吃得很香,还赞我老太婆手艺,走的时候却悄悄留下些银两来。他翻看了拾弓放在家中的图纸,当时还要走了几份,不过好像并无什么帮助。”

掌柜是位极有眼色的胖子,纪二他实是认得的。见今日做东的竟是位小吏,掌柜登时了然,径直要将他俩往名为“青云阁”的雅间里领。

若不是如此侥幸,被那神秘人救得一命,家里这位大约也不会半月对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而他自己……总的来说身强体壮,纵然身患小疾,骨子里亦有些婆妈,就算稍微多花个两三天憎恨一个混账兼骗子,大约也是不会太伤身体的罢?

话题终又再次绕了回来。

唐糖点头,正算着下一宫当走下离宫的金室,还是火室?南边当真先行传来了响动。

唐糖抹抹泪,有些想笑,手稍顿了顿终于回抱上去:“呀……大人身上披了张羊皮啊,怪不得很暖。”

那个人,这会儿身在西京了罢?

唐糖满面滴汗,都懒得反驳他:“我本来的确是全无把握,后来也是凑巧……蒙人指点了一段迷津。”

“你如何知道我要用它传信?”

纪理简直像有读心的本事:“木鸢的事不急。倒是你,不用总觉得辜负了什么人。”

她本来也舍不得给纪二花钱,今日算是被裘宝旸给激着了。

“是!行了罢?”唐糖心中火气被他一次激了起来,“要我好好活,自己却一意孤行玩着火。您说纪陶不在了,您还要活下去,所以您就一会儿替裘宝旸挡一镖,肩伤未愈,一会儿又任那梁王勾肩搭背!大人万勿告诉我,您往后还打算全身而退,也别告诉我您就是用这个法子活下去的。”

唐糖本想说,纪二那只狐狸哪里舍得花钱养外室,他不让那个外室养他,大约就不错了。

“任何时刻,做任何事,都会想着我。”

纪刀刀是谁这回事,早不知抛到哪重云霄去了。

“没有异样,他去之后,唤我也去了一趟,比我先回。”

唐糖一亏心,便红了眼眶:“大人您小心伤口……”

“没看出来。”

“您这么喜欢喝?”

唐糖恍然悟了,对方只当是伤了裘宝旸,明日必去寻宝二爷的晦气。然而因为宝二爷根本无伤,那人必定吃瘪……

“人多眼杂,谁知道这里还有别的什么人?而且东西若是不在他手里,拿人也是白拿。主上要我们在鹿洲守这么多月,等的正是他今夜得手之物。哼,而今果真等来了人……我们大海苦苦捞针,他们倒是藏得严实!我们去码头等,若真教他跑脱,明日到遂州,也还来得及。”

“陶宝扬。”

朱掌柜劝慰:“我不信他会威胁到三爷,且不说他重伤根本不是三爷对手,唐姑娘信不信我识人很准?方才他来取钥匙的时候,手分明僵硬得都快抽筋,绝对是那种道貌岸然,一逗脸就会红的愣子。真不知此人心里住着个什么魔,又遇上了什么难处,才会狠成这个样子。”

唐糖才不放心那个疯子:“师母大人大量,我确不敢拿三哥冒一丝一毫的险。我应该趁那人伤重早早出去,给他时间医好了他的伤,我就被动了。您躲在此处别动,我来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