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跑去招惹这位瘟神。”

“是齐王殿下。”

“死拼?你拼什么?”

纪陶之案如今乃系梁王亲自过问;然纪陶出事之日,刑部又乃齐王所辖。

他心心念念还要领了唐糖同去见见那位贤王,他宝二爷的人生偶像:“听闻梁王今夜,请的可都是亲近之人,机会难得,糖糖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她却辗转难释怀,跃起身去书房寻到那页纪二找她同做的九宫算题,昏灯之下默读一通,再次闭眼回想。自己熬了一夜,至今还是无比清醒的,决计不能有错。

这回捏的不重,可恶的是整个呼吸都不好了,唐糖强挣开去:“大人怎么有这种爱好,透不过气……谋杀呢!”

三胖近日正好也来遂州分号巡柜,昨日裘宝旸赴宴去的路上,恰巧遇着了。

他不理她的贫嘴,只一味盯着她有些微肿的唇:“睡得好么?”

此际窗外夜色深浓,银盘皎皎可爱,干净得一圈光晕都没有。

阿步还欲劝,唐糖眼却尖,在小假山的一个石洞里,现了一只张头张脑的小花猫。

唐糖恼了:“你这个人……怎的不知好歹?”

可那模样声音……

“自然要捧个大的。”

唐糖低头划弄半天手掌心,轻轻道了句:“我是死心眼。”

“哦对,纪府那些年,多的是一群捕风捉影的长舌妇……娘的,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年纪!你就一个小孩。我听到气得……说给纪陶,把他也气得!”

至于纪二的态度,唐糖是不甚在意的。不在身边的人,字里行间的傲慢,照例同当面时别无二致,只不过那个招牌的“哼”,他不便在信中显现出来罢了。

现在唐糖留意到了,上方那处被手指扼住之后,喉间出的声音竟是比原来的厚了许多,位置亦更低一些。

“我不曾这样想。”

唐糖面上凉如霜雪,额头却是烫到烧手。

唐糖实在不明白事态怎么会突然展到这一步的,手被攥得生疼,她咬咬牙:“纪二,你……今日还有多少鬼话,不如亮出来一次说个尽兴,你好早早上路!”

裘宝旸审视她一脸的通红,隐约猜透几分:“你真不知?”

这话当着纪二,自然绝不能照实说:“……进城?我不曾进过城。噢,其实这些锁是这样的,宝二爷过来给纪陶上坟,顺道寻我帮个小忙。”

唐糖心里自是千般滋味,为他纪二升官财作嫁衣,此事她也是罪魁。

而今这点手工,于唐糖不过雕虫薄计,昨夜找来个铜片拧作麻花替作尾巴,伺弄了一个时辰,将木老鼠依原样修复好,又擦亮上光成了簇新模样。

悲伤与悲伤大约并无不同,不同的只是人们各自将它隐藏起来的方式罢了。

唐糖竟是无可驳,只得问:“偌大西京古玩行,大人今日为何直奔春水轩?”

“象牙的?有没有瓷盒的?青瓷。”

纪方倒是淡定:“哪位裘大人?”

唐糖现书单上还写了许多蝇头小字,便欲拿来细读一读,将那张薄薄书单轻轻一扯……

纪方哈哈笑:“什么路数老奴就不知了,二爷的绿豆酥是散了衙特意往东城买的,那时魏大人还没到府门呢。二爷这般惦着您,难道不是好事?您不领,这未免太伤人。”

于是匆匆下马,恭谨相迎。

“大人完全不讲道理么。”唐糖犹不服气,“那日在爷爷屋中,口口声声称我也是半个东院主人,东院各处我可随心而逛,这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何况您还是位大人。”

孰料纪鹤龄偏不答应,非让纪方将她拦坐下来:“唐糖也当听一听,老二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年少得意,却得意得忘了形!他往日里不肯听我一专心在家做学问,独爱……这顶乌纱,既然爱,便当小心行事,何以偏往那死胡同里行!”

字字精简,字字含讥,语调寡淡丧气,知道的他是得了九天婚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用应卯,是那狗官之职被革了呢!

小厮在后头提灯笼小碎步追着走,纪大人顿下来,声音冰凉淡漠:“你去,将少奶奶捞上来。”

“复本?敢问墓中那件东西……”

“乃是一部极紧要的卷宗。复本终是复本,此番我便要你替我直取那墓中原本,田公子若可助我得手,加害纪三之祸,届时定能一举引出。到时候,恶自然交与你手,任凭田公子杀伐处置。”

“若真有那日……烦请殿下将祸交与纪二公子就好,在下想必是回不来的了。”

齐王冷笑:“他?他若知你此去无回,连同本王的性命……罢了,田公子未曾入墓,就先想着回不来,这般灭自家威风的事,哪里还像是本王的人?你交代的身后之事,本王必定依办妥就是。还望你凡事谨记,谋事在人。”

唐糖本想驳一句“我可不是你的人”。

想想算了,此人绝非君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凭他替她支开纪二,好令她心无旁骛为他探墓,早就可见一斑。

然而另一方面,齐王又堪称是个极好的生意人,或者可说,是位极不好相拒的雇主。

无论如何,从现在起所有的身后事,唐糖就要全盘仰仗他了。

裘宝旸在纪二的宅门前守了一夜,若非方才饥|饿|难|耐跑去吃了一顿早餐,纪理回来的时候就已然撞上了他。

纪理劈头便问:“糖糖去了哪儿?”

“纪二,你一夜去了哪儿?自己的媳妇不看好却来问我?”

“裘大人手中所捧何物?”

裘宝旸没好气,将那一摞锦盒往纪理怀中一塞:“你媳妇买给你的,我真是不明白,你除了这张脸还稍微像个好人,可有半点值得喜欢的地方?”

“糖糖何在?”

“不要问哥!哥也蒙在鼓里,若非昨天散值之前,因一偶然之机猜测糖糖出事,我又何苦在这鬼地方守你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