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良心被狗吃了,我今天为了大人……”

“三胖,家里开钱庄那位?”

“不是。”

唐糖见过纪陶喝了梅酒那个哭笑不得的难捱样子,只骗他吃梅子,绝不忍诓他喝梅酒。

“诶,我大概帮不上忙……”

纪理声音虽则虚弱,嘲讽之心不减分毫:“不必,这又不是我的衣裳。”

“哼,闻所未闻,纪某可没有唐小姐这般见多识广。”纪理身法稍变,与唐糖交换了个位置,那出门之路便被他封死。

铺面上的伙计挺不将唐糖放在眼里:“小客官是要来捧五两金的场么?”

裘宝旸不以为意大笑:“世人都不大瞧得上哥,没有人信哥是同纪陶一样,凭本事自己考上的大理寺!都以为哥就是承祖荫父泽混到的现在……无所谓,哥就剩这点洁身自爱的名声,还有人说哥是断袖的呢。”

唐糖坚决道:“顺道的。”

唐糖掂一掂信,听说这么几张破纸的重量,顺通少说收去他纪二爷一两银子。啧啧,这个狗官,到底银子比寻常人来得容易许多,自然很舍得花。

“纪二你究竟想做什么?”

“唐小姐,我一直以为,惟有你我好好活着,逝者方得好好安息。”

纪理早恢复了往日的傲慢样子,冷脸正欲起身,唐糖一心急,几乎是跳起身,一把将他扯住:“大人您是从何而知?这不是小事……”

唐糖冷汗频出:“疯了罢。”

“喂,宝二哥,他们说的……你都听见了?是真事?”

昨夜入内城,乃是裘宝旸亲来接的唐糖。后来出城,她还得先去寻那个老锁匠,便说什么也不让宝二爷再送。他俩的交万一落在有心人眼中,事一件未成,倒先败露了行藏,这样实在是百害无一利。

唐糖听这称谓,心中别扭得紧,瞥开眼仍不接香:“他若是不能瞑目,要这许多香火何用?”

唐糖其实不大忍看,拎着老鼠,看看它缺了那处尾巴的傻模样,她却总想起当年,纪陶将个泪人轻轻捞起擦干,温安抚,递水递食的形。

唐糖起身时,纪二早就离开了,昨夜他随手替她描眉的笔依然卧在笔架之上,墨迹方干。

可就这么古板规整一个人,如今隔着不知多少行,却何以对别人家的行规、行、甚至是行话,样样懂得应付?

小伙计打量打量来人,一个黑脸财主,一个嫩面公子,了然端出个龙阳宝盒来递过去:“公子,可是要的这种?”

怎想门房一走,南门那边也正好过来寻纪管家,说有个裘大人专程过来访二爷。

她眼睛扫过纪理书案,案旁堆了一堆书,上方盖着一张纸。

唐糖正色问:“方才我在前厅的事,你不是全都告诉了你们二爷?”

多日不往,衙门中自是诸事纷扰,这日忙到同僚皆散,纪理仍伏于案,直至天色微沉。欲回府时,他隐隐听见魏尚书那里尚且有低语之声,并不知来人为谁。

“何事?”

纪方上前,替老头儿小心抚了一会儿胸口,方才平复。

唐糖偷眼瞧他,却见半天未吐一词的纪大人把玩够了他的茶盅,忽开了金口:“唐小姐。”

他们已然身近荷塘,隐约可闻得半段歌词:

“我何时答应过!”

“哼。”纪理伸指,一把揪住她的鼻子,“知道是谁欺负谁了?”

唐糖大窘,那种迫于无奈为打他随口应下的话,他居然当作黑账记下来!

“大人别这样,我总牢牢记着就是。”

窗外渐渐露了一丝微光,纪理略满意,声音亦温和起来:“那白天你好好跟裘宝旸查案,不准乱跑,等我派人接你回家吃饭赏月喝酒做题。”

“呃……”

“不想回来陪我做题?”

“没有不想,就是……”

唐糖是喜欢九宫算,只是现下哪有这些工夫消遣,总有更要紧的事。

“就是厌烦我这个人?”

纪理的声音落寞,唐糖竟是有些于心不忍。

而今之计,不若将真相告诉他,他知道的形本来就多,说出来一同商量,说不定还可得他两句指点。

“不是的。大人,祁公子告诉我,纪陶当日还经办了一桩先皇亲嘱之密案,此案在卷宗之内无迹可寻,却与晋云山休戚相关。我想起您告诉过我,纪陶出事当夜先皇驾崩,此二者本就不无关系,我若能助祁公子将公主墓的秘密揭开,说不定……”

“哼,他还有什么没讲的?”

“呃?”

纪理却将怀中的人松开了,面色倏忽凝重起来:“糖糖。”

唐糖方才坐麻了腿,乍一重新踏在地上,身子竟是有些不稳,他轻扶一把,又低唤一声:“糖糖。”

“大人您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纪陶在鹿洲存了何物?”

“我……”

纪理自枕下抽出一部旧书模样的厚厚册子:“就是此物了,本当那晚就交与你……哼,是我的心胸不够。”

唐糖不敢接亦不敢看:“大人?”

“装什么?快点拿好。”

唐糖只得接了来,一见之下大惊。

纪二递来这部厚厚的书册,不是什么纪陶办案的物证,却是那部她闻其名十余年,却绝不敢信它尚存于世的墨子残卷!

世人对于机巧的理解尚且停留在物的表层,而墨家对机巧之物功用的开和利用,却早已去到了上天入地的另一境界,为寻常人所不能想见。

相传此书世间只得一部,为墨家后辈世代相传。唐糖从来只求一见神书之面,压根就没曾巴望过能一领其间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