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唐糖的鼓鼓一封,口却是由蜡封着。

纪理的手指稍往上挪了五分:“再说话。”

唐糖这会儿练得很稳,身子纹丝不动:“落井下石来了?你有完没完?说了不会去的。”

昨夜听过那地牢险状心中悲凉,一夜都过得恍恍惚惚,这个凌晨又被纪二连番惊吓,她哪里还记得这件小小的夹衫!

唐糖真急了:“说不带我去的也是你……你怎么好说话不算!”

“小的知错……”

唐糖心沉了沉,北马道巷正是大理寺所在,想那些锁头之上并未刻着大理狱的字样……纪二从来心细,难道他本就认得!

裘宝旸不理唐糖,目光重回坟头,竟是凄凄念起诗来:“东风吹雨过南楼……而今想起少年游……”

那个时候唐糖不过八岁,对这些物件的结构哪里就能弄得清楚,又一次拆装的时候,一个不慎,将老鼠的尾巴连根折断。想要修补,那条尾巴却寻不见了。

“一切拜托。”

“纪大人,程四口中那个订货的邹公子,和吃现席的那些人走在一起……何谓吃现席?你说他……会不会是化了名字的纪陶?”

唐糖看纪理还不动身,面上若有所思,显是在肉疼他的银子。

这时外头来传,大理寺的裘大人过来拜访纪二公子。

这一类顶寻常不过的如意锁元宝锁乾坤锁,莫要说开,就算让她造一把也容易得很。纪二锁个门费多少工夫,她唐糖开个锁,至多也就花这点工夫罢了。麻烦是麻烦点,却费不了太多气力。

纪方捧出锦盒,笑答:“有人稀罕呢,老太爷,这是二爷特意去为二少奶奶买的,永念楼的绿豆酥。”

纪理直接摇头:“哦,不是糖……小姐。是这单子上,原就少了一件。”

纪理问得意味深长:“唐小姐以为……何处方不屈才?”

唐糖同纪方善意一笑,悄悄摆了摆手。老爷子说的话不过是有些许漏风,唐糖能够听懂,那位蔫了大人自然也可以懂。

一出口方觉歧义丛生……自便,难道他想怎么着都可以?她还不曾豪放成这个地步!

月亮细瘦如钩,天边三两朵闲云,慈悲地停着。

这个问题,唐糖不怎么愿答,滞半天道了句:“其实就是个直觉。”

虽说她之前在鹿洲一无所获,然而此番得了地址和要寻的人,或许有所不同?

裘宝旸将本子一撂:“就凭咱仨这么多年的分,哥信你一回直觉!我这就请命去,我俩赶紧跑一趟鹿洲。”

唐糖急唤:“不可!宝二哥不可匆匆请命,更不可声张。”

裘宝旸不以为意:“怕什么,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未必。他出事的时候,若无自己人给刑部那些混账作内应,以纪陶的本事,会那么容易束手待擒?”

“……”

“可还记得纪陶的那件……证物?你说是被纪二藏了去,你可曾想过那东西原本分明在大理寺,他又是如何得去的?”

“……”

“宝二哥,纪陶当时必定现了什么,才有人想要他的命。我不是惜命,可为了他,这次我们必得慎之又慎,性命算不得什么,可总不能轻而易举就枉死了,纪陶要是知道,你说他多难过。”

裘宝旸深吸一口气,诚恳点头:“是哥鲁莽了。”

“今日这本册子,说不好是我们仅剩的救命稻草,宝二哥切不忙着往外讲,先握在手上捂它一阵,待暗查得有了眉目,你还想去明禀,我不拦你。”

裘宝旸点头:“听糖糖的。鹿洲不可不去,不若我就请命说要赴遂州,横竖卷宗上明明白白这么写的,我如今署理这堆卷宗,去一去是应当应分,不去才招人疑心。私下么,我们可暗访鹿洲,路程上并不费事,就是你能否同行?纪爷爷那厢,可脱得了身?”

唐糖频频点头:“既是遂州,我便脱得了身。我纪二哥哥不是正在那里当差?嗯,思念成灾,我得看一看他去。”

裘宝旸作呕吐状:“糖糖你酸死我得了。”

唐糖不以为然:“宝二哥您就容我练一练,回府我真得这么说。”

回府时顺道入顺通镖局,收到遂州寄来的不大不小一个包裹。

唐糖日日扮成纪府小厮去的镖局,听那小伙计说,就这么一个包裹,因为比信占地方得多些,少说也要收二两银子。

“你们少东家可真是阔气。”

唐糖肉疼死了,阔气个鬼呢,包裹钱也是要同她唐小姐记账的。可她又有些好奇,寻个无人之处急急就打开了。

里头竟是一双靴子,和唐糖在大理狱当差时所穿别无二致,只是底厚了些许。

纪二在信里头说,因为她田大人的个头一向堪忧,所以田大人该当多吃几口肉,顺道拔一拔自己的个子。

唐糖正琢磨吃肉同这双靴子之间的关系。

纪二又说了,以田大人草一般疯长的年纪,趁着夏天稍稍长两寸,本来亦是合合理的事。

不过,他纪某人亦料到了,凭着田大人的这点可怜底子,就算以肉当饭吃,一个夏季也长不了几分,喏,于是想要拔个子便只能指望这双暗底厚靴了。

个子生得太高或者太低,终是件惹人注目的事。田大人一个西贝货,惹人注目绝非好事,故而田大人为了纪某我的性命,还是不要怠慢了这双靴子才好。

有理有据,说得好像唐糖若辜负了这双靴子,倒像是要了他纪二的性命一般。

自从一别,纪二这个考究人,寄这寄那,给唐糖莫名平添了不少开销。

一边是小杂役的俸禄远不够自己的全套用度;一边是慢慢被好东西养刁了,长此以往不知如何是好。

唐糖最近不能看账本,真是看一回,肝肠寸断一回。

纪二今日为了嫌弃唐糖身高,寻了那么一大通说辞,唐糖倒不觉得有多没脸。她就是掂量着这么双蠢蠢厚厚的靴子,哼,穿多了绝不可能舒服么。

再说,这靴子好是好,就是颜色款式并不对路。纪二显见得不知唐糖调任少白府一事,大理寺书吏的靴子乃是短靴,深蓝靴面;狱卒的靴子才是长靴,墨黑靴面。

强买强卖……回头寻他纪二退货去!省一两也是省。

然而,入府回房蹬上一试,唐糖哑口无了。纪二寄的靴子远比大理寺公中的靴子用料讲究,穿着合脚又舒适,比她在家蹬的绣花鞋还凉爽些,唐糖简直舍不得脱,哎,将错就错算了。

气闷不已埋头悄悄记上一笔,又是一项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