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钱,我要喝茶。你们两个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怕我给不起钱吗?”武安良说着从兜里边出一枚铜钱,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道,“不对,你还欠我七两银子。今天的茶钱从里边扣,这样你就还欠我六两九百九十九文,我算得对不对?”

“婆婆,煮茶的水也能影响茶的口感吗?”趁着端茶的空当,青青赶紧问出心中的疑问。佟婆婆呵呵一笑道,“那当然,水是茶之源,陆羽在茶经里边早已经有这种观点,总体上来说,泡茶之水分三等,泉水至上,井水次之,河水又次之。”

禁不住青青一再央告,佟婆婆停下车,解下套索。青青连忙学着她的样子,将麻绳带子往脖子上一挂,两手抓着木头扶手,刚要直起腰,就觉得脖子上有一股大力将自己往下压,简直动弹不得。青青不服气,沉下心卯足力气又试了试,奈何这具身体底子太弱,任她涨得搁脸红脖子也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嘻嘻,爷刚找过,她不在。”男人摩挲着下巴□两声,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哎,青青,你怎么又哭了?”佟婆婆端个凳子坐到床头,正打算好好安慰安慰她。青青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没事,想家了。”说完咕咚咕咚把黑乎乎的药汁喝下去,哇,真苦,青青吐着舌头找水喝。

后来杨彦修还真的担起了哥哥的责任,只是这哥哥做的有点过。安排她进学生会,给他当助手,工作累了亲自跑超市给她买这买那,节假日怕她落单,带她去看展览看电影,考试上图书馆,给她找复习资料,有时候会绕过半个校园到她所在园区的食堂吃饭,然后一脸惊喜道,“咦,丫头,你也在这里?真巧啊!”

“喂!”

男人今天在赌坊输了钱,回头又和相熟的姐儿谈崩了。他算是明白了,今天要进私娼花门是没戏了,只能到路上找个游莺玩玩儿。只是这游莺莫怎么这么不上道?连个脸面都不给瞧,莫不是丑八怪?想到此,男人心里有点退缩,然而一肚子急需撒的邪火,让他不得不停下离开的脚步。

青青从指缝里看见这个陌生男人在自己面前走了又停停了又走,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向自己走来,吓得赶忙将那把杀猪刀举起来,瞪着男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有话好说,好说~~”男人走得太快,青青起得太猛,这一刀刚好让刀尖抵在男人口,吓得他血色尽失。男人僵立在原地,举着双手哆哆嗦嗦,“你要好多钱?”

青青眨巴下眼睛,麻意思?

难道……男人见她虎视眈眈的样子,暗骂晦气,居然遇上了传说中的盗菊娘子,刀锋过处人凋零,万花丛中独爱菊。这刀是赫赫有名的杀猪刀,这花是……哎,他身上那朵花。脑子里想象着盗菊娘子摧残微水少男的霸道样子,男人屁股一紧,青青紧张兮兮的戒备样子落在他眼中,便成了迫不及待。

“打个商量,给钱行不行?”男人出身上仅有的二两银子。

青青见到钱,更不敢松手。这男的真真色胆包天,她都动刀了,他居然还想着花钱色她。想到此,青青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颈动脉处。男人不由得矮了身子,双脚止不住颤抖,哭道:“……真……没了……我们家就我一个独子传宗接代,我还没娶亲,我……”

哼!青青越听越气,这还没得手呢,这男的就开始花言巧语,说什么娶不娶的问题。她第一次拿刀威胁人,心里头不免紧张,生怕开口结巴失了气势。可对方越说越不像话,青青努力镇静下来,鼓足勇气道,“喂——”

“娘啊!”男人一听她开口,丢下银子连滚带爬得狂奔而去。至于第二天赌场中有人说自己在盗菊娘子的杀猪刀下虎口脱险,保住贞洁的英勇事情,这都是后话。

青青举着刀傻愣愣地半天回不来神,貌似她好像误会了,对方没将她当做小姐,还倒给钱给她。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抢劫啊,等等……抢劫,青青的眼睛在右手的刀和左手的银子上来来去去,她抢劫了,而且还成功了!

青青心绪复杂,现在怎么办?要是那个人报了案,自己真是有口莫辩,左手的东西舍不得,右手的东西……青青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杀猪刀往远处一丢。这行径跟前世考试帮人作弊的动作如出一辙,以为把小纸条丢了,自己就撇清了,良心便过得去了,然而世间的事总是充满了意外。

“哐当——”刀落地的声音。

“哎哟——”人中刀的声音。

青青猛然回头,只见粉色的灯笼下站了两个人,背着自己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而他对面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名衣着暴露的娇艳女子。女子瞧着脚前亮晃晃的杀猪刀花容失色,摊靠在男人的手臂上,拍着口钩心摄魂的“事业线”,嗔道,“吓死我了,奴家都半个月没开工了,怎么还有人惦记奴家呢?!”女人说着便探头往这边看来,青青赶忙又缩进影里边,捂着眼睛自我催眠,看不见,看不见……

白衣男子也跟着回头,一眼瞧见缩在墙角做鸵鸟的青青,眉头一皱,使劲拉了拉女子的手。女子抬起头用眼睛发问,见白衣男子轻轻摇头,酸道,“哟,徐大夫真是医者心肠,连游莺都招惹上了。只是烦请回去好好管教一番,莫要吃醋动刀子,伤了我事小,若是伤了什么水小姐,容小姐,徐大夫还不得心疼死。”

徐彦修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那药记得喝了,免得……”

“不劳你费心!”女子冷冰冰打断徐彦修的话,回头往青青处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将一张红丝帕挂在门锁上,挑衅得望了眼这个干干净净的男人,一咬牙将门狠狠关上。

“你——”徐彦修晓得她的脾气,知道此刻多说无益,抽了门上丝巾塞进袖袋,转身去寻青青,心里疑惑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不回家,不仅不回家,还在这么处地方转悠。可是眼前哪里还有青青的身影?刚刚明明还在蹲在墙角,一眨眼之间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看见那个沿着墙角影慢慢移动的黑影,徐彦修当真会怀疑自己眼花。

青青先是无心劫了回财,接着又扔刀伤了次人,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接连犯了两次王法。她哪还有胆量待在原地等人来抓,趁着两人情意浓浓的时候,赶忙逃跑。逃跑的时候怕引人注意,只好学习壁虎的样子靠着墙,慢慢爬,一边爬还要一边留神听身后的动静,天知道她有多辛苦。

咦,怎么这么安静?青青竖起的耳朵没有听见说话声,连忙贴着墙壁缓缓回头,却见粉红的灯笼随风摇摆,灯下空无人烟。青青松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机灵,晓得悄悄逃跑。全身松懈下来,觉得手掌一阵阵刺痛,瞧了眼凹凸不平的糙墙面,赶紧跳出来,“真遭罪!”

借着朦胧的灯光,青青弯腰拍掉裙子上的墙灰,突然觉得眼前一黯,不由得仰起头,

“啊——”青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徐彦修道,“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这话是我该问你吧。”徐彦修说着伸手去拉青青,结果递出一柄亮晃晃的杀猪刀。徐彦修看看刀,再看看青青,满脸不解,“这是你的刀?”

当然不是!青青摇着头本想坚决否认,结果对上徐彦修了然一切的眼睛,不由得气馁,自己是当着他的面扔的刀,如何否认得了。青青嗯了一声,却不去接刀。

有寻花客慢悠悠走过来,看见徐彦修手里的刀,再看看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小姑娘,吓得放轻脚步,尽量不引起二人注意假装路过,一旦离开攻击距离,立马跟打了血一样狂奔,然后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劫色啦——”花娘们娇笑着回应,“你来这里不劫色,难道劫财?”

青青一听劫财二字,心里一惊,难道别人知道她劫财了?她越想越认定,即便看着一脸探寻的徐彦修,也觉得对方知道了自己恶劣的行径。抱着这种做贼心虚的态度,青青翻身爬起来,然后埋着头就往前冲。

徐彦修赶忙拉住青青的胳膊,将刀塞到她手里,刚刚那句劫色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的刀。”

“呃,谢谢。”

“你往哪儿去?”

“回家!”

青青懒得理他,现在对她来说,如何快速逃离案发现场才是最重要的。

徐彦修哭笑不得,眼见着她往死胡同走去,道,“你确定你认识路?”

青青抬头,却见正前方是一堵凭空生出来的厚墙壁,刹住脚步转身,路过徐彦修身边时没好气地道,“还不走?!”

徐彦修无可奈何笑了笑,明明是求人,居然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难道她不知道求人相助的时候要把姿态放低一点,言语温柔一点吗?还是她只是对他才如此?想哪里去了!徐彦修在青青的怒视下,转身带路,走过刚刚相遇的那个地方,却见地上湿漉漉一片水渍。

“咦,下雨了吗?”青青仰起头,天上点点繁星,哪里有雨点。

“……没。”徐彦修眼睑低垂,从袖子里出两张帕子,一红一白,相映成趣,他顿了顿,抽出那张白色的棉布帕,接过青青手里的刀,用帕子包好,交还给她。

“这样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青青后知后觉地发现,路过的花客都在偷瞧她的杀猪刀,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谢谢。”青青紧紧将刀抱在怀里,乖乖跟在徐彦修身后。这人还挺细心的,青青如此想着禁不住去看走在前面的他,白衣浩然,风度偏偏,如果现在阳光普照,他会不会透过明亮的镜片对她说,“你好,我是杨彦修。”?

青青越看越酸楚,现在杨彦修在做什么呢?是开始了新的恋情,还是去寻找那个真正的青青……可是不管怎样,他绝对不会想起被伤得遍体鳞伤的自己,更不会想到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还和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相遇。

杨彦修不是徐彦修,可徐彦修会成为杨彦修吗?

“青青,你跑哪里去了,婆婆担心死了。”

青青正走神的时候,不料被人突然紧紧抱住,熟悉的怀抱飘散出温暖的味道。青青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城西的小房子,佟婆婆的手臂梏得她生疼,可青青却莫名觉得温馨,在自己哀伤自怜的时候,有一个人全心全意陪着惦记着,这种感觉真好。

“婆婆,我……”

“她在街上迷路了,我正好遇见,就送她回来了。”徐彦修劫住青青的话头,并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青青了然,赶忙顺着话头直言自己没事。徐彦修低低一笑,用口型道了别,转身离开。青青目送他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心里边突然觉得这人其实不是那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