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代的茶叶是这个样子啊……”青青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放着个小方桌,桌子上堆放着一把茶叶,茶叶卷成筒状,看像黑乎乎的干虫子。和她在现代喝的茶一点都不像,青青记得她打工的那个茶楼,里面用的茶叶都是散碎的小叶子,冲泡起来很方便。哪像古代这种,每次冲泡之前都要用碾子碾碎了,才能煎煮。

一面想着,一面拿小槽子碾碎茶叶卷子。佟婆婆自己生活不富裕,靠每天在城门口摆茶水摊子卖一文钱一碗的茶水,生活艰辛可想而知。青青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她想好了,既然佟婆婆答应收留她,她就要好好帮人家干活,不能做那白吃白喝的米虫。只是,这古代的茶和现代的茶区别真大,买来的普通茶叶都是制滥造,用的时候必须经过复杂的加工,此外茶叶不像现代那样泡,而是用铜锅炉煮。煮的时候还要讲究火候,火小了煮不透,茶味寡淡,火大了煮得太过,茶味会涩……还有其他的讲究青青一时也记不清楚,佟婆婆也没指望她能一下子就记住,只让她在养病的时候,先熟悉熟悉工作。

青青知道,由于今古差距,她在现代所学的工科知识,和在茶楼打工的那点经验,或许本就用不上,所以她学的时候一板一眼,格外认真。

也不知埋头做了多久,眼睛有点花,后颈脖子也酸疼酸疼,青青捶捶后背直起腰,刚转过身,神情瞬间凝固。打开的窗户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男人,二十七八年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酡红脸上带着浓浓的醉意,一双眼睛色迷迷地落在青青的口上。

“啊!”青青随着他的目光埋下头,瞧见上衣领口微松,虽然瞧不见里面的春光,可她依然感觉自己被那人的眼光侵犯了去。赶忙捂住部,满脸戒备得望着那男人,“婆婆,佟婆婆……”

“嘻嘻,爷刚找过,她不在。”男人摩挲着下巴□两声,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挺大的,嘿嘿,爷喜……喜欢……咯——”男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咯,一手扶着窗框保持平衡,一手指着青青的,怒道,“不准遮,爷还没看够……”

男人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半扇窗子,青青透过缝隙看过去,院子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估计自己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相帮,怎么办?青青不是第一次遇上色狼,以前和桃子去酒吧的时候就曾经被一个烂醉如泥的色鬼猥琐,两个人还合力修理了对方一顿。没什么好怕的,烂醉如泥的男人就是坨面团,仁你捏圆搓扁。青青冷笑一声,眼睛在屋子里搜寻一圈,找到一条圆木凳子。赶紧跳下床,抄起凳子,对着男人吼道,“你赶紧走,要不然我拿凳子砸死你。”

男人当这话是耳边风,两眼放光将青青从上到下打量了眼,道:“身材不错,嘻,爷决……决定了,要和你困觉觉……咯——”说话间,他已经等不及扯脱了腰带,两把解开衣服,露出里边坚硬白净的膛,得瑟地拍了拍,“怎么样,爷……身材好,好吧……”

“去死吧!”青青一个箭步跨上前,抡起椅子就照男人头上砸去,只听见“啊”得一声惨叫,男人已经瘫倒在地上,昏迷不省。

“哼!”青青丢开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啐了地上的色狼一口,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些,她感到脑袋一阵阵晕眩,脚下也开始虚浮,连忙躺到床上去。睡意一阵阵袭来,可她强撑着眼皮,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警惕。佟婆婆,你快回来吧!

许是老天没有听见青青的祈祷,直到窗外的天完全黑透了,她才听见院门响动。

“婆婆,是你吗?”

“是啊,青青,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你怎么不点灯呢?……”

青青一听见佟婆婆的声音,赶忙掀开被子,冲出屋门。佟婆婆拿着盏油灯从仓库中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念叨着晚上是吃面还是喝粥。

“婆婆……”青青不知为什么,鼻头有点发酸,“我闯祸了……”青青回头看了眼还躺在窗户底下一动不动的男人,直觉告诉她有问题,那一凳子没用全力,那个人不可能昏迷这么久,除非……她把人给打死了。

“啥祸事?”

“你跟我来。”青青拉着佟婆婆去看窗户底下的人,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对方是怎么欲行不轨,自己又是怎么拿凳子砸死他的。青青越说越后怕,最后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佟婆婆听着青青的叙述,也吓得胆战心惊,但她比青青镇定,拿着油灯照了照地上的人。国字脸浓眉毛,唇上还有两条小胡子,却是城西小霸王武安良,万万开罪不起的主儿。佟婆婆晓得了对方身份,刚刚那仅存的镇定顿时飞到九霄云外,颤巍巍伸手指探下鼻端,一丝气息都没有。“完了!完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佟婆婆脸色雪白如纸。

青青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道,“咱们要不要去报官啊?给当官的讲清楚,是他侵犯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就是防卫过当了……”

“他和衙门的捕快称兄道弟,当官的哪会信我们啊?青青,你赶快跑吧。”

“我跑了你怎么办?”而且就算她跑,人生地不熟的,她又能跑哪里去?

“婆婆,要不趁着天黑,咱们把他抬出去扔了吧?别人问起来,我们就说不知道。”

佟婆婆一捉,现下也没其他办法了,心一横,与青青合力,一个拉手一个扯脚就往外边抬。可恨武安良长得又高又大,两个人就算使出吃的力气,也抬不起这人。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去把仓库里边的独轮车推过来。”佟婆婆说着就往仓库跑去,留下青青一个人守着对方尸体。

静谧的夜晚,寒风习习,青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哧——”又短又促的突兀声音,不像的声音,也不像夜虫的声音,到有点像鬼……鬼声!想起前世听来的鬼故事,青青赶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要那样,我不愿意和你那样,才打你的。我没想过把你打死,我就想教训你一下,把你吓跑,我……”

“你不愿意和我哪样?”

“就是那样啊……”

青青说完才觉得不对头,猛然瞪大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浓眉毛,大眼睛,咧着满口白牙,正冲她森森笑。

“咋啦?现在晓得怕了?”

武安良说话间已经拴好了腰带,侧头见青青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呆愣愣得映着天上的星光,傻兮兮得还挺可爱。这女人轮板凳的时候比谁都凶,惊呆的时候比谁都傻。他有心吓她一吓,于是凑上去,鼓大眼睛,吐出舌头,故意拖长声音,“我死得好冤啊,拿~~命~~来~~”

青青瘪着嘴,哇得一声哭出声,

“婆婆……,诈尸啦!”

诈尸是不可能的。生命学告诉我们,只有死不透的人,没有活过来的鬼。抛开宿命轮回这种飘渺的东西,生和死是一个伟大的不可逆命题,而武安良就是这一伟大命题的伟大印证者。此刻他瞧着二郎腿,仰首靠在椅背上,敲着茶杯,浑身得瑟,

“老虔婆,说说,今天这事如何处理?”

“安子啊,你看你现在活蹦乱跳坐在这里,也没受什么伤。看在我和你娘毗邻卖茶这么久的情分上,这事就算了吧。”

“胡说!”武安良一口吐出刚喝的茶水,啐了句真难吃,便将茶杯往桌上一磕,指着青青道,“我受伤了,就是她打的。这事先放一边,说到卖茶,我记得你连着两个月的摊位费没交给我,还有上上个月的水钱也没给我,今天爷就是来要钱的,总共一千五百个铜子,外加利息五百文,赶快给我!”

“这……”佟婆婆露出哀求的神色,“安子,你也晓得,上上个月下了场暴雨,东边那间仓库倒了半壁墙,这个月才修好。钱都花光了,老婆子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你啊?”

“哟,”安良故作疑惑,耍无赖,“你的墙又不是我推到的,关我什么事啊?我不管,今天拿不到钱,明天我就不让你摆摊,你看着办!”

“你……”佟婆婆一跺脚,气得坐在椅子上直抹泪。安良装作没看见,反而一双眼睛直勾勾往青青脸上瞟,十足的色鬼恶霸样。

“喂!”青青气极了,这人调戏她不成,还故意吓她,简直是个混账东西。一张小气成了黑包公,青青怒不可遏,“婆婆又不是不还你钱,你干嘛咄咄逼人。如果你不让她摆摊,她哪有钱还给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对哈,她不摆摊哪有钱还我呢!”安良恍然大悟,青青使劲点点头。

“可是我又不缺她那二两银子?”

“那你还让婆婆还钱?”

“本大爷高兴!”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青青实在拿这人没折了,真想照着他那装疯卖傻的脸狠狠抽两耳光。原以为杨彦修是人渣,这人比他还人渣,还极品!

“你拿眼睛瞪我干嘛?”安良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把欠我的钱还来,大爷送上床给你瞪。”

“我欠你什么钱?”青青简直跟不上这人天马行空的思维,还有她又被占便宜了。

“伤药钱啊!我头上一个包包,又痛又晕,哎哟,快给我五两银子,我马上去看大夫。”

看他一副上蹿下跳的样子,哪里有伤?这分明是报复,报复她砸了他一凳子。青青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自找的。你私闯民宅,欲行不轨,我是正当防卫。即便你不告,我也会上衙门告你企图侵犯我!”

青青大义凛然,以为这样子一说,能吓唬住武安良,可是她显然高估了对方的人品下限。

“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我就告诉新来的县令大人,说你逼着我和你春风一度,让我娶你做妾,我不答应,你就上衙门诬告我。到时候请几个状师好呢?”

“你……”青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握起拳头就要去打这烂人,佟婆婆一把将她抱住,急道,“你这会子打了他,他出去乱说一通,你的名节还要不要?”

“安子,我们现在没钱还你。你若真撕破脸皮,老婆子就敢和你拼命!我五十岁换你二十八岁,赚了!”

“佟婆婆,莫生气,生气遭雷劈。”武安良看看外边天色,这个时辰云雨楼正闹热,听说今天有个清倌□,他得赶紧去凑凑热闹。

“嗯哼,我一向通情达理,这钱先记着,过两天再来讨。晚安!”武安良理理两边的小胡子,非常绅士得行了一个礼,继而转身出门,边走边唱,

“我就是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哟嚯,铜呀嘛铜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