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逆走进来,道:“我来给你梳头吧。”

两两道:“我不怨恨他,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他自己,一个心里不为自己留余地的人,本来就是无无爱。是我在他脆弱的时候使他迷惘了,对于他之大道,我本来就是个阻碍和累赘。”

风衔在枕头上换个姿势,但搭在她身上的手围拢得更紧了。他说:“你是在想成亲时穿什么样的衣裳,还是在想成亲那天晚上,要和我用什么样的姿势?”

拂逆愠怒:“神主还没有说你完成,你便将自己解脱了?”

其实我是走错了路,师父来信说,要我去灵鹫山的圆觉洞去找他,但我找不到这个洞,于是我爬啊爬,爬上了大雪峰。

玉宸自有考量。即便是天帝所为,天帝也是他的徒弟,他一样要承担这份责任。如今天帝给了解药,便算是做出悔改了,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两两不解:“你好端端的,叛逃出山做什么?”

两两记得护法之中的枫崖是神勇的魔将,于是吩咐他教练众魔。秋见和冰王两兄弟自从魔王死后,就一直护卫在拂逆身边,两两自己不要护卫,还让他们跟着拂逆。

虽然天帝为她摘取爱怨绪,但并未抹掉她的记忆,所谓的令她拥有神之志,乃是让她像师父从前一样淡漠人世,历经的所有过去,却使之全部变为记忆里的片片烟云,好像那些事生在十万年前,二十万年前,或者是更加久远之前,犹有痕迹,想起来时却是依稀,没法因为这些模糊知道的形来撼动自己已经全然无波的绪。

玉宸瞧着她肆意一笑:“吾只觉得你师兄这些年也爱你辛苦,惜他,今日见他闯入为了你与吾斗争,吾倒是像成全他了。”

师父听她说完,忽然哼一声,将她猛地推了开来。两两后退几步,撞在祭台上,腰间吃痛,好像清醒了一些。

风衔不以为然:“已经长了好几百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大约是我去鬼门找你时掉在桥下,被花刺扎了扎。”

两两想起当时被她逼得掉落鬼门关,差点被孽境吞噬进地狱,这样的仇恨一看到她就难以消除。一想到一个寄生妖竟然可以得到仙身,而她却一再被仙界逼为真魔,两两不禁觉得讽刺。嘴上问:“风衔最近如何了?”

难道师父趁她不在的这一个月,已然寂寞了?真是不该给师父喝十全大补汤……

这么一跌,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跌到了凡人的集市上。正是清晨,人烟稀少。两两隐去神迹,变作个凡人。见师父沉睡,便先把他的头枕在她腿上,然后闭上眼睛给他导入真气。这样持续的不知多久,再睁眼时,却觉身前的地上多了几个铜钱,这可是奇了。

两两已经明了这塔中森然刑法,知道众魔原本没有罪过。可她犹豫了。将他们从受刑中解救,真的是她应该做的事吗?

摩苏罗笑:“吾等你来。”

摩苏罗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扶着他跌下的身子说:“你怎么……对自己如此狠绝?”

两两望他一眼,便叫小猪给他取暖,见他稍微好转了一些才说:“你不是从没下来过吗?不怕被瘴气反噬?”

两两笃定地说:“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我必然要一试。你若是不能下去,便送我到十二级。”

过了一会儿玉宸醒转,问她:“可有什么想和吾说的吗?”

玉宸也站起,声音平静无波:“对于我之来历你心中想必已清楚一二,所以你才两次来找我。依我之见,你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如若得到你心中的答案,就会对我加以利用。而我亦如是。”

一会儿被自己的想法给震住了,她这是在想什么?这个虚空之境纯粹就是靡靡之境,让人沉沦无边意欲的魔窟……可是好喜欢啊怎么办?

这个……两两抬眼一瞧,师父果然醒来了,正皱着眉头打量下来,眼神有些不善。

玉宸:“这是降魔塔虚空境,里面空无一物,但其实是个好的所在。”

“怎么还不走,要同吾一起睡?”玉宸一边解掉头上的冠带,银顺着那冠带倾泻下来,他微微侧了目问她。

留存一心……两两猛地一惊,这才仔细去观察石像虚幻的容貌,却是有几分像她自己。这不会是……摩苏罗神的神龛?!

“浴盆……”浴盆有什么深意,灰袍长老不解,望了一眼掌教和黑袍,也都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两两心里又是一惊,连忙抽手出来低头说:“师父!弟子不敢……”

两两靠在那个依然温暖如昔的胸膛,却觉得陌生又遥远,些许的刺痛她的神经,不免微微侧头望向下界。

白戟的玄袖在地面一挥,那地面便弹起了蒸腾的雾气。他说:“你仔细瞧着,这不就是祭容和你送我的大礼么?”

两两的心中豁然开朗。她忽然觉得,如果一旦离开了虚夷,她就将不在是自己。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那会多么的可怕。

两两渐渐地退出来,空瞑也没有再叫她。随后几日,她和水华一起去服侍他,因为水华天天在他身边缠着,空瞑很是满意,也没有再给她施加什么压力。

然而见了妖皇之后的事,她也不知该怎么办。祭容救了她的性命,给了她修为,替她解除了空瞑的封印和种下的疤痕,让她重新获得自由……同样的,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些给予她的东西拿回去,所以她不得不遵。活着的意义,便是多陪师父一刻,若是能够,便陪着师父真正的归来,从此师父便不再需要她的保护。在此之前,她一定要保住自己这副残躯,她一定要得见那一天。

两两听得脸已经红了,一转身正要跑开,却撞在虚夷的怀里。虚夷低眉笑着望她:“好看么?”

谁怕了……她不怕的……两两的脑袋里嗡嗡地做声,已经不知道还能思索些什么。他的舌尖在那滚烫的亲吻中触碰着她的肌肤,她毫无意识地伸手去攥了攥他的衣裳,却又手指无力地松开。

虚夷从铃铛里钻出来,搭上无垠的脉搏听了一会儿,随手传导进暖暖的真气。他一边传着真气,一边似笑非笑地说:“听说这小和尚和你关系不一般……是如何不一般呢?”

虚夷并不知道两人心底传音说了些什么,但看她已不再自称两两,也尊了祭容,便知道以前的两两,恐怕是去而不返了。但……只要她活着,是不是就好了?

两两被无垠安放在床上,无垠急得摸摸脑袋,又去摁她的脉搏,不停地唤她:“施主,施主!”

门里的僧人哀叹一声离去,小和尚却不走,还是举着碟子望着她,那眼神很无辜委屈,两两看着于心不忍,便说:“那……那我再给你做一盘菜吃。”

虚夷忽然一拜:“求居士大仙给我讲讲我过去的事吧。”

两人这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在辩什么。虚夷说:“瞧着像是两人有很多渊源,要一次性的辩个明白。这并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不应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