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臣子辅佐,我应该是幸,还是不幸?

盼月心不在焉地说:“谢皇上夸奖。”

丰蔻听到这样的消息,是会放肆大笑呢,还是会捶胸顿足呢?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很懊恼没有守在我身边见识这栩栩如生的一幕。

权衡利弊,我决定睁着眼,而睁着眼,就必须面对丰蔻。

我居然逼一个女人脱干净上衣,然后躲在她背后对她尽情窥视?

自从前半夜遇袭之后,丰蔻就开启了不眠不休模式,不仅不睡觉,不喝水,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多眨一下,而在此期间我说了三次梦话,换了两次褥子,中途还找到橱柜里剩下来的两块水晶糕,趁丰蔻转身到书橱找书的时候全部吞进了肚子。

虽然我对古代礼仪了解不多,但还是略略知道香囊对于女子的意义的,有的女人在闺阁中就曾以赠香囊的方式向心上人传达爱慕之情,丰蔻这个自己绣来自己戴的方式虽然超凡脱俗,但是……

理由二,丰菀娆和丰蔻之间……一定有无法言说的仇怨。所有的结怨,大概都源自丰蔻无意透露的那只纸蟾蜍,被扔蟾蜍,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丰蔻出身民间,据说生母不详、生父不详、生日也不祥,这样三不详的女子如何凭借自己的能力赢得先先皇赏识并且荣耀三朝,大概是这帝宫当中永远的秘密了。现在余留下来的,只有丰蔻大得吓人的势力和权威,满朝文武,甚至是周边邻国,对丰蔻都忌惮三分。丰蔻就是顶着这样的光环和翅膀被丰菀娆毫不留情地扔了一只纸蟾蜍,实际上我认为,要是当时有一只活生生的蟾蜍,丰菀娆也会毫不犹豫地扔到丰蔻胸前。

丰蔻,对了,丰蔻在哪里。

简直就是对我择偶品味的侮辱。

丰蔻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和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勉强定住心神,看着丰蔻,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丰蔻并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

但是利润永远和风险成正比,当皇帝的风险太大,你有可能被潜伏在不知哪里的刺客杀掉,有可能被敌国俘虏,有可能被乱臣贼子逆杀,还有可能被三宫六院的粉黛们消耗殆尽,一命朝阳。

丰蔻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优雅地蹲下来,看了我一会儿,朝桌子那边扬了扬下巴说道:“还有半柱香。”

最惨是被丰蔻抓进清心阁的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明媚忧伤,集合了园林园艺精华的建筑实际上设置了八十二套刑具,专供刑讯逼供之用。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有水银缸,据说将人下半身侵泡进去,就算双腿化成白骨上半身也能完好如初。至于风火轮,莲花斩,这些闻所未闻的明星刑具就更让我冷汗沁沁。

噩梦!怎么会在这么悠闲惬意的时候想到丰蔻呢?

我说:“我有什么事?”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丰菀娆生前是什么性格,但是跟着废妃母亲那么久,不在冷宫里变态,就在冷宫里自杀,既然丰菀娆还活着,估计性格也有那么些扭曲。

然而这只是想象。

湖心亭我来过两次,一次是中秋赏月,一次是太妃大寿,这雕琢精致的湖心亭虽然不算什么人间仙境,但是对于帝宫来说却算得上最浪漫的去处了,今夜月牙弯弯,夜光朦胧,永寿湖里的荷花期期艾艾的开着,我坐在亭子边上,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似乎有人在清唱……

落霞间,飞云天,□□褪满园,仲夏荷叶连田田,盈盈现,玉藕莲,烟雨朦朦天上人间……

烟雨朦朦?

我听得出神,到这一句时才清醒过来,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阴云星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雨点虽不大,却非常密实,我身上的薄衫眼看着就湿成了一片,倒霉的事我很没有先见之明地把盼月赶了回去,现在她肯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和映红商量用什么角度看我落汤鸡的模样呢?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明天我就下旨把她嫁给宫门外那间铁铺老板痴呆邻居的二货公子。

没来由的雨让景色也没了兴致,虽然笛声仍然悠扬,也让我好奇能吹出这种声响的人究竟是谁,但是按照目前的形势看,我是不能再逗留了。

我转身要沿原路返回,刚走过一块假山石,却忽然看见长廊下有两个人影,一坐一站,站者婉约,坐者潇洒,似乎正是方才那伴笛浅唱之人。

只是,那人影,我似乎,有点眼熟。

为了辨明是否是熟悉之人,我连头顶上的雨点都给忘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笛声已戛然而止,而蓦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丰蔻,却像是更猛烈的倾盆大雨一般让我措手不及。

伴随她身边的,正是兰博夜。

还是兰博夜。

莫名地想发火,但是发火这件事,不仅会让我辜负这美好月色,更会辜负我今晚难得放松片刻的好心情,所以,发火,我是不愿的。

然而丰蔻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要让我暴跳如雷了,她看了看我,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不是应该红鸾暗动吗,怎么有兴致来这里消遣?”

你难道不知道敬爱的皇太后大人有懿旨吗?

更可气的是,兰博夜也帮腔道:“听说你纳妃,恭喜。”

恭喜个毛线,没看见我这浑身湿透样子吗,就算是呆子也猜得出来我现在没有洞房花烛的闲情逸致。

就在我极力保持风度时候,兰博夜忽然说:“我还有针线活没做完,先告辞。”

兰博夜说完就施展凌波微步飞速离开,在我目瞪口呆之际,偌大的,烟雨朦胧的湖心亭,倾时就只剩下我和丰蔻两个人了。

兰博夜这个人,不得不说,你不想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定在旁边碍事,而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不在场。

比如现在,我和丰蔻。

我平时在气场上就远远弱于丰蔻,更别说现在浑身上下湿透,根本就像被她打捞起来的金鱼。

看丰蔻漫不经心若无其事高高挂起的样子,莫非知道我今晚的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