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雅点了点头,红了眼眶答道:“玉雅在这好吃好喝,倒是辛苦了仙师奔走。”

看着凤小楼,燕飞绝脸上没来由地厌恶,可是偏生那人走时,让他做了这老大。那人所说,他必定照做。燕飞绝想着,终究不忍空地上那个他看着长大一手□的人过于辛苦,垂在凤小楼耳边问到:“凤护法,今天炼够了吧?龙吟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玉雅红着脸,看头上松松垮垮的两个髻,忿忿地将手上的梳子丢到他怀里:“有本事你来!”龙吟果真满不在乎地接过梳子,口里嚷嚷道:“有什么难的。我看你梳一遍我就会了。”

可是这些没人信。她说与母亲听的时候,母亲只当她是孩子,说着胡话。

长明不灭,烧的正是人的魂魄。每个人的灵魂所散出来的香气是不一样的,越是纯净的灵魂,出的香气越特别,所能燃烧的时间也就越长……而世间,拥有最纯净的灵魂的莫过于婴儿……

原本谪仙般的男子就在那双月之下,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那泪痣似是闪过魅惑的光,原本慵懒的人豁然站在屋顶之上,风吹开黑斗篷的帽子,他的整张脸落在月光之下,愈妖异。

日渐黄昏,可天还亮着,街道上已经渐渐没了人影。君棠玉雅一大一小相伴而走,倒也不似紫珩那般清影孤冷,可一阵风吹来,玉雅还是觉得心里有股莫名的恐惧。天越黑,她越是害怕,这种状况,在她来了紫云镇之后,愈严重了。玉雅快走几步,拽着君棠的衣角,心方才安定一些。

自出师后,白绥便从未回过方寸山。此番回来,便面临着方寸山众人入世伏魔。稍稍看了玉雅,见她身体安康,法术精进不少,倒也放心。

“大概,还有一甲子吧。很快的。”云灵轻声叹道,她守着这书数万年,区区六十年,不过弹指之间。

可是,为何他的手指这样冷,冰着她的手掌,她却觉得周身都是热的,一颗心狂跳不已,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崩出来?

紫珩凝眉听完,更是奇怪,御物术都会了,说明法力涨了不少,可为何铭牌无丝毫变化?不管灼炎委屈的一张包子脸,径直朝着洗月台的方向走去。

月歌儿的耳朵蹭一下直了,亮着一双眼睛似是点头。君棠这才现,玉雅貌似出去了老半天都没回来。

月歌儿抬起头,扯着她的裙角要走。玉雅睁大了眼睛看着它:“你又知道?”

羽琅斜了他一眼,看向君棠道:“二位随我来。”

“就算再过几万年,我还是这般小。哼。”云灵再饮一口醉仙酿,粉嫩嫩的皮肤上透出粉红,身上的绿叶衣花瓣裙颜色愈鲜艳。小肚子也涨了起来,像是醉了了一般,干脆躺在了云歌儿的身上,抓起它背上的毛,拢了拢,当做枕头靠着。

这种不可名状亲切感如此熟悉,玉雅几乎失神,“是不是咱们以前见过呢。我觉得你好熟悉。”

“君棠,玉雅你需谨慎教习。她本性纯良,只是身世坎坷了一些。本仙虽勘破她的路,但是她的命理极为复杂,我竟看不清她的定数。之间的弯弯道道,乃是天数,本仙不便告知。本仙特意交她与你门下,亦是她与你有缘。”

“如今,玉帝谕旨,此处天机锁将由你,君棠守护。”

“啊?哦。”玉雅愣神间,跟在二人身后。却听到灼炎极为有礼地问道:“号钟师兄来自洪棘山?”

那人走近,见她依然一脸茫然,捏了嗓子唱道:“你这个真真切切恼人恨人的负心汉啊……”那一声“啊”的尾音端的是凄惨委婉又长扬,她的身上都起了疙瘩了,那人才正色凑到她跟前道:“小白鸦,本仙师此番模样,你看着如何?”

玉雅赶忙道:“玉雅资质愚钝,怎敢选择仙师。两位仙师不嫌弃玉雅,玉雅已是万分荣幸。”

胜利在望,紫珩爬地愈加用力,到最后一级时,他却愣在原地。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路往上爬,沿途的景致倒是极美,时而还有那些未成精的动物好奇地打量她。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三哥说礼多人不怪,出外靠朋友,她这样有礼,总没错。仙山果然是仙山,每至她累时,总有一股清风拂面,让她疲乏顿消。可是她走到太阳都下山了,看那半山腰,却依然远在天边,怎么都走不到。

为什么她又会回到这个地宫中?

她醒来时,在地宫中第一眼看到的那个黑衣人抖落了脸上的斗篷,拽着她的手问她:“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会有火烈之魂的标记?你和炎魔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一无所知。直到凤小楼也失去了平常那股温雅和淡定,问了同样的问题时,她终于笑了,“凤小楼,那天晚上究竟生了什么?龙吟呢?”

凤小楼对着天空狂笑数声,方才止了笑平视她:“我们苦心经营多年,却被你一下毁去大半。小白鸦,你果真只是灵台山上的小妖吗?”

那个一直冷着脸的黑衣人脸色也变黑了,凤小楼扭头看他说:“惊波,若不是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真想直接送她去孟婆那喝汤,或者直接让她魂飞魄散。”

四大护法,像是轮班似得来看他,那燕飞绝来时,只是一句话不说冷冷地盯着她,足足盯着她看了几个时辰,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他方才离开。

等到龙吟来时,她几乎筋疲力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来了人,她也不抬头。埋着头在臂弯里。那些外在的东西都不足让她害怕,她怕的是,她的身体里,似乎真的住着另外一个人。

她也想问自己:“玉雅,你是谁?你真的只是灵台山上的小白鸦吗?”

有一双温热的手在抚摸着她的头,轻轻柔柔地安抚着。她抬起头,眼前的人脸色苍白,抚着她的脸庞的手指近乎透明。他托着她的下巴,用一向顽劣地笑嘲弄她:“啧啧,一个月没见到你,丑丫头,越不像样子了。”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把她当作怪物,只是亲切地说一句:“好久不见,丑丫头。”

“龙吟,你的哥哥们……只是为了让你帮他们血炼。总有一天你会死的。”玉雅托着下巴,很认真的告诉他。尽管她记不得事情的全部,可那零星的画面她却记得。龙吟,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却依然魔症般,一遍一遍重复梵唱。

没人阻止龙吟带她出地宫,她也再未见到其他三个护法。她每日陪着龙吟到梅林里走走,心里千缠万绕想着饮血涧外的君棠与紫珩。一个月,他们都没得到她的消息。

“前几天刘三界想入饮血涧,被人挡了走。那轻薄王对你倒是惦念地很,还托他问了你的好。我就跟他说了,你好地很,好地不能再好了。饮血涧上下,只怕都要对你礼遇有加。”龙吟淡淡地解释道,突然咧开嘴坏坏一笑,“唉,丑丫头,你说,你不会也是看上轻薄王那个死胖子了吧?”

玉雅听着前半句,心稍稍放下,后半句则直接翻了个白眼,大大地打了个哆嗦,“每回看到那个轻薄王,我就能想到灵台山上的癞蛤蟆一家子,偏偏他是脖子以上癞蛤蟆,脖子以下猪身子,咦……”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想起紫珩还要假扮他,不由噗哧一笑。

龙吟今天心情似乎大好,从树的顶端摘了朵梅花给玉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丑丫头,你似乎长高了一些。”

玉雅这才现,上回轻薄王送给她的衣服,袖子短了一些。

可是,这不是她此行应该关注的地方。

她再次把话题拉回到最初。“龙吟,你再这样下去,你会真的会死的。”她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两人似乎习惯了,每回走到梅林,便会在固定的那棵树下坐着。龙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待她坐下,方才跟她说道:“玉雅,我是魔道的人,如果我死了,你们都该高兴才对。”

“上次,我其实是骗你的。我母亲难产的时候,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只要等到产婆,她就能顺顺利利地把我生下来。可是,我在母亲肚子里呆不住了,所以,我咬破了母亲的肚子,活活把母亲咬死了,才爬出来……产婆是当场吓死的。”

“所以,我一出生就杀了自己的娘亲。我是天生的,魔。”

他说完便躺在了地上,四肢大大的打开,头望着天,似乎享受着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此刻。清风拂面,他的最后一句话,随着风声逐渐淡去,似乎从未说出口。

“若不是哥哥们收留我,我只怕一出生便流离失所,天怒人怨。”

“拥有这几万年,对于我而言,已经是赚来了的。我很是感激。不论他们让我做什么都好,我都觉得是应该的。我一直这么以为,至少,从前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丑丫头,我遇到了你。你从来不疑惑自己为什么长不大,从来不想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更没想过,将来你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放这样的你一个人在这饮血涧,我不放心。所以,丑丫头,在你活着出这饮血涧之前,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