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休点头道:“也罢。各位仙师各自分头去看看。本上仙留守方寸山,以防不测。”

云灵笑得猖狂,笑得畅快,君棠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君棠弄好之后,将扇子放在她的手中,许是雨中站立太久,玉雅瞬间感受到君棠五指的冰冷。

出了长生殿,玉雅急急从紫珩的怀里接过月歌儿,抱在怀里怨道:“长生殿岂是你能进的地儿。”她依然施礼谢过了紫珩,抱着月歌儿正要走,号钟却拦着她,摸了摸月歌儿的脑袋说:“我听仙师说,这兔子救了你性命,为何不索性教化它修仙?”

君棠仔细瞧了半天,抚着下巴沉吟道:“这是……玉?”

“谁说是我的宝物的。我的法器可是玄冰剑,这扇子中看不中用,哪里配地上我。给你给你。”

不过,但凡是个女子都不喜别人说她与谁谁相似,他机灵地吞下了后半句,堆上笑道:“羽琅仙师今日真是大有不同,美艳的很,脱俗的很。”

“你是……那个呆书生?”

“月歌儿,”她轻声唤道,见兔子缓缓转过身来,晶亮亮的眼睛里剔透着一丝流动的光芒。这一刻,它的眼睛竟似也会说话,吸引地玉雅忍不住看进去。片刻后,那兔子蹦跶着跳过来,拿着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紫珩这番想着,还真就心随意动手抽筋,转手变了把银白长胡子,正要靠近玄武,玄武却突然转身,精光一现,“紫珩是要做什么?”

玄武举起手中的木獬法杖,点一点幻世镜上某处,那分明是回龙台所在的位置,他看着君棠说:“这九门天机锁分布于方寸山上九处,历来由方寸山的九位仙师各自看守。开锁方法蕴含了四象八卦之术,因方位地势不同而有所差异。九位仙师各守一方,九万年前,回龙台处的天机锁因羽灵仙子仙逝而暂由皮休看守。自此再没变动过。”

玉雅想起初见君棠时,他那盈盈一笑,实在难以将他与修罗相比。摇摇头表示不信,“这些娘亲都未与我提及,你又如何得知?”

到紫霄殿下时,却见一紫衣人朝自己遥遥招手,她初时还有些疑惑,以为他在同别人打招呼,左右观察,却是无人回应他。那人最后更是直直地朝她走来。近了才现此人眉目星朗,颇为俊俏,配上那一身紫衣,贵气逼人。三哥曾寻了人间王孙贵族的图像与她看,如今看这人,倒也不输于他们。可此人,她确实不认识。

他接过那包裹,一打开,顿时金光闪闪,紫气迎人。那分明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紫金貔貅雕像,端的是威武神勇,双目炯炯有神,霸气凌人。

他猖狂地朝天又笑了两声,回身看气喘吁吁的两人,“诶,两小妖,快点!”两人撑着腰,喘了口气,虚道:“仙师,我们就来。”

只是如今站在方寸山下,她却不得不将自己收拾一番。今日是她上方寸山拜师的日子,她不敢怠慢丝毫。可恨三哥,应了娘亲要一路护送她上山,行至半路时,却被人间的景象所吸引,抛下她便入了人间集市。为了赶上方寸山的收徒典礼。她只得一个人顺着三哥的指示寻了来。

老人家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君棠,眼神里分明有疑惑,片刻后却放弃了思考,只是拖长了声音慢慢答道:“君家祖上庇荫,三代为宰,早就不在这紫云镇内居住了。不知道这位小哥儿打哪儿来,还记得这紫云镇上有君家。”

君棠放下七枚铜钱,一枚枚地放,等最后一枚铜钱落在桌面上,玉雅才现,那铜钱竟然摆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模样。

再没说任何话,君棠站起身来,带着玉雅离开。

那老人家在身上的叹息随着风飘来,“年轻人,这紫云镇的事情你管不了。我看你道行尚浅,身边还带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娃,凶险地很……”

直至走远,玉雅才疑问道:“仙师认得老人家?这老人家又有何来头?”

玉雅努力地仰着头,落日之下,君棠的脸上度着一层金色的光芒,从玉雅的角度看上去,书生模样的君棠有如神祗。

“刘三界,北斗七星铜钱阵……”君棠自言自语道,片刻后却是说,“改日为师再与你解释。”

玉雅回头去看那老人家,那摊子那人都隐在暮色里,失了形状。

天愈黑了,月圆之夜,月明星稀,小镇愈宁静。玉雅抬头看那满月,虽是依然那样美,可月盘上总觉得像是笼了一层雾色,不如在方寸山上看到的那般明亮,此时,也不知道灵台山上的父母如何了。

月下,君棠长身而立,背着双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许是察觉到玉雅注视的目光,他回过头看她,二人视线交接时,玉雅颇为羞赧地低了头。离家两年,旁人早就习惯了方寸山的日月,唯有她,总是想着回灵台山。若是让仙师得知了这份心思,只怕仙师也要笑话她这般长不大吧?

“此间事了,为师带你回一趟灵台山吧。”许是看透了玉雅的心思,君棠淡淡地说道,“从前为师在人间时,不论走得多远,总念着家中的亲人。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论天上人间,念家总是没错的。”

“真的吗?”玉雅闻言,一扫面上的羞涩,兴奋地道,“倘若仙师随我去灵台山,我就带师傅去看灵台山上最漂亮的湖水,还有吃最香甜的果子。灵台山上的水可清澈了,比这井水,可是好上千倍百倍。”

自从仙师带他来了这井边,就一句话不说,只站在井口愣。她百无聊赖坐了许久,实在不明白这口破井有什么好看的。

边说着,她凑到井边,往井里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低头看,那井里倒映着那明月,明月边上,分明是——一只小白鸦,新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惶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那井中的小白鸦,恍然的用自己的翅膀,碰了碰自己的脑袋。

小白身边站着的男子,依然是俊逸出尘的男子。她抬眼,君棠依然是君棠。

惶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惊呼出声,“仙师,这井,莫非是照妖井?怎么照出了我的真身?”

君棠蹙了眉头,问道:“可在井中看到其他景象。”

“未曾,只见到自己的真身。”玉雅答道,片刻后却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观天井?”

灼炎曾告诉她,人间有一口观天井,寻常人得见,只是普通一口井。若是有缘人照井,五蕴皆空时,则可见自己的前世今生。不曾想,她未见得自己的前世今生,倒是见到了自己的真身。

不知仙师在井里看到了什么,脸上略有悲戚之色。凡间皆道仙人无欲无求,殊不知,许多仙人亦是从凡人做起,经历人间悲苦,总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诸如君棠仙师,过了十多万年,依然会问起君家后人一般。

饶是一切皆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是经历过的,总能留下痕迹,叫人牵挂。

也不知君棠仙师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如此凝重。

玉雅正想着,突然身上被施了重力,胳膊上一重,瞬间移形换影,身形掩入夜色里。一道黑影从井上直直飞过。落在井沿上?,那人望向井中许久,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月光下,黑色的斗篷下一张俊颜赫然出现在玉雅的眼前。那是张男子的脸,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斜飞入鬓的凤眼下有一颗泪痣,邪气里透着一股柔媚。肌如凝玉,红唇一点。说他美似仙女都不为过。

可偏偏,那眉宇之间有一股冷厉的傲气。一张脸上,各种极度的冲突集合在一块,竟没让人觉得矛盾,反而觉得,此人,本应如此。

他就坐在那井边,望一会井,叹一会气。

君棠玉雅二人瞬间施的隐身术,选择隐身的地点却实在不好。地方太小,玉雅窝在君棠的怀里,君棠的身体冰凉地很,可玉雅却憋气地难受,喘不上气来,身体不由动了动。

她这一动,美男的眼睛瞬间狐疑的落在了他们藏身的方向,眼里射出的精光像是一道利剑,直直的刺在了玉雅的身上。玉雅慌忙定了神敛了气,再不敢动。

紫云镇上空,飘来若有似无的一道香气,香味似是檀香,让人定神不少,就连玉雅都困顿不少,不由地想要打哈欠。君棠连忙塞了一颗药到她的嘴里,在她耳边叮咛到:“这是摄魂香,尽量屏住气,否则会被人带了魂魄走。把定魂丹吞下去,待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要定住自己的心性。默念阿呆交与你的心法便可。”

君棠话音刚落,那美男已经一跃飞到了屋顶之上,懒懒散散地躺下,翘着腿晃荡着,仰头望着月亮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

玉雅同时抬头望月,那月亮周围的月晕越糊了,像是月外有月,双月而生,而月晕的颜色,,越接近血红色……

明明是晴朗非常的月夜,不知道何时起了一团乌云,渐渐靠近那轮明月,从远处隐隐传来悲凉的箫声,如泣如诉,催人心肠寸断。

一声一声,像是追赶着听者的心,每一声,都锤在听者心灵的最角落,思念与欲-望动荡不安,或者是勾引地人落泪,最后听来,那箫声似是要让听者折服,让箫音为王……

玉雅勉强振作,独自强撑着,额上渐渐冒出了细汗。撑不住时,却觉得手心一阵凉意传来,直沁入心扉,为之一振。

一抬头,却是君棠担忧的神色,想必此时她脸色苍白,定然不好看。她摇了摇头,示意君棠自己没事。

那箫声至最婉转缠绵处时,突然转了个大弯,起了变化。原本哀恸婉转的曲调,忽而放弃了那些哀怨的底蕴,变得颇为洒脱。

一直在屋顶上闲适喝酒的男子突然跟上了箫声,开口歌唱。嗓音不高,却清晰的落到了玉雅的耳朵里,仿佛有人就在耳边歌唱。

那词儿,却反反复复只有那段,气势恢宏……

“……俗缘千劫不尽,回落红尘。

我欲骑鲸归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时真。

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