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言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有几分鬼才的,闻言放下书嘲笑道:“你又有‘诗’了,你的‘诗’可真多!我听听,你又有什么舌头嚼了?”

石氏垂下了头,道:“皇上到底还是亲自看一眼。另外,这一次太上皇身边添不添人?”

胤礽看那目录单子,隽秀地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列着长长一串书名,《海鱼图志》、《苔谱》、《槜李谱》、《倦圃莳植记》《北海抱甕录》、《出海杂记》……胤礽仔细看了一遍,笑道:“这一季怎么动植物图志这么多?”翻到后面,还看到了一本《晴川蟹录》,正好是秋天,这本书出的倒真应景。

胤礽话锋一转,又道:“然而,没有确实罪状被证实之前,朕也不能加罪于无罪之臣,让国家栋梁之才蒙受不白之冤与不必要的侮辱。左都御史何鼎,你亲自查楼青山这个案子,若他是清白的,不能冤枉了他,若他当真贪墨,也决不能姑息!”

胤礽道:“今年不巧大选跟科举凑到了一起,所以儿臣命选秀推迟了三个月,这几日正准备复选。”

中国两百年的落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放弃了海洋,闭关锁国。而放弃海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胤礽来到了这个年代,站到了这个位置,就不能不做些什么。

胤礽静静伏在他怀里,好一会儿,两人才又说起了别的事。父子俩谈谈说说,说起玄烨这多半年在旅途中遇到的事情,胤礽也说起自己在宫里、在朝堂上的大小事情,直说到天色迟暮,玄烨出宫去看纳兰容若。

他大言不惭,玄烨第一次听到“帅哥”俩字,但完全不影响理解,不由失笑:“你倒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照你这么说,朕清瘦些不也是好事?”胤礽夸张道:“皇阿玛怎么能一样,皇阿玛之前的仪容恰如宋玉所说的东家之子,‘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那是雍容威严,恰到好处。瘦了虽然反而精神熠熠,忽然年轻了好几岁,可是回到后宫母妃们都不认识了,岂不大大糟糕?”玄烨笑骂道:“胡说八道!”却被他说的大大开心。

虽然事情不能怪沈宛,但容若与沈宛的夫妻缘分也是彻底尽了,富森在纳兰家也不可能再有容身之地。葬礼之后,沈宛携富森回了江南。

张景初急忙在前带路。

三跪九叩礼之后,声音洪亮清晰的鸿胪寺官开始宣《制》:“昌平五年四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宣制完毕,略顿了顿,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河南府洛阳谢紫舟!”

虽然只要不是公事、正式场合,他与弟弟们相处很随便,但一年大二年小,原先只只都很可爱地小萝卜头们长大了,开始各有各的心思,除了小六与最小仍不懂事的几只,其余地都很少再有这样亲昵地动作。

笑儿道:“不会不会,河冻的可结实了,我上去走过,比地上还结实。”

笑儿有些委屈地扁扁嘴。

石氏也急忙站起来,拿过披风替胤礽披上,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另一个五大三粗身穿狮子补子的武官却怒道:“迟早、迟早、这个‘迟早’到底是什么时候?这帮狗海盗已经是第三次打劫我们的远洋大船队了,这样下去咱们大清还有法儿出海吗?”

“太上皇!”周姓士子有点似乎醒悟了,“你,你的意思是……”又有点不敢置信。

众举子被噎的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忽略他继续吟诗作对。

书生趔趄了下站稳,将小童护在身后,本来正要道歉,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却笑了,道:“临元兄,好威风啊。”与此同时,士子中的一个人劝道:“临元,已经到松鹤楼门口了,不要惹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听到书生的声音,惊讶地睁大眼看过来:“去非兄?!”书生微笑拱手:“彦昉,久违了。”原来这群人大都是他同榜中举的同乡,有两个还是同窗。

书生和小童一齐回头,这才现自己为了抄近路,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而身后跟着一个身高八尺面色狰狞的大汉,正双手环抱站在他们什么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书生也难掩高兴:“待会去布店问问,要是够了,今年过年咱俩都做一身新衣裳!”

但是胤礽并不想挫折他这份为国为民奉献牺牲的心意,尽量委婉地道:“山东官员的缺额,今年已经补满,谢状元愿为百姓奉献心力是好事,只是要为百姓尽心在朝中也尽得,何必拘泥与形式?朕相信朕委派到山东的官员,他们定然也会尽心尽力的,摊丁入亩若真能于国于民有利,朕必推行与天下,谢状元何必只着眼于一时一地。谢状元已入了翰林,必将前程远大,好好历练,到时能做的岂不更多?”

谢紫舟听懂了他的意思,翰林官升迁是最容易的,他如果能到更高的位置,将来摊丁入亩往别处推行时,他能出的力才更多,当下心悦诚服地不再坚持要去山东。

胤礽又勉励了他几句,命他退下。他退下后,对今日入值的吏部侍郎冉默道:“今年的南书房行走就点此人。”这人是个可用之才,只是还需要好好磨砺。冉默应道:“是。”胤礽便继续批奏章。不过谢紫舟之后今天要来陛辞的官员已经见完,他可以不必再一心二用,处理公务的度又快了许多。

一缸朱砂用完,林方上前卷起衣袖,又为他研朱砂,一个人熟门熟路从殿外跑了进来,欢快地道:“二哥二哥!”

不用说,能这么进养心殿,连通报都不用的只有六皇子胤祚。他跑进来之后小太监通报的声音才匆匆响起:“六贝勒到!诚郡王、九贝勒、十贝勒到!”原来后面还有人。

胤祉、胤禟、胤礻我跟着走进来,胤礽不等他们行礼就示意免礼,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随意坐,问道:“今天怎么凑到一起了,这么齐啊?”

胤祚亲呢地挨着他坐下,看到他桌案上一碟新制的奶油点心,上手去捏,胤礽一笔杆敲在他手背上,瞪了他一眼,看向林方。林方伶俐地拧来一块热毛巾,为胤祚擦手。胤禟、胤礻我看着二人互动,满眼嫉妒,各自随便坐了。胤祉笑嘻嘻地看着,也随便坐在离胤礽较近的一个位置上,从方几上拿了一只橘子剥皮。

胤礽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在砚池里泯了泯笔,说道:“你们三个竟能凑到一起,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说罢。”

三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二哥,你这回可猜错了,我们还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今天黜落了汉军旗许多美人儿?”说着胤祉挤眉弄眼,胤禟和胤礻我眼睛里也是贼忒兮兮的戏谑。

即使这个弟弟是从小看大的,胤礽也觉得胤祉这个表情十分猥琐,想人想一巴掌拍过去。继续批着奏折,问:“你们消息灵通的很么,胤祉你今天特地进宫就是来问这个的?”

尽管他语气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胤祉还是觉的他语意不善,忙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是,臣弟是入宫来给父皇与皇额娘请安的,宫门快下玥,这就要出宫去了,特地来辞辞皇兄。”

“你还挺有孝心的,”胤礽语气仍然一如平常,“这回辞过我了,还有什么事么?”这孩子小时候还好啊,怎么长大就成了个色鬼了,专在女色上用功夫!

“没有,没有,”胤祉笑哈哈地道,“臣弟这就告退。皇兄这里橘子挺甜的哈,臣弟拿几个回家给弘晴弘晟尝尝。”说着袖了几个橘子,飞也似地告退了。

胤禟胤礻我都在心里暗自大骂,他的宝贝儿子弘晴弘晟一个才一岁半一个还在襁褓中,会吃屁的橘子。胤礻我讪讪地笑着,胤禟却有些挑衅看着胤礽。

奏折卷宗还有厚厚一摞,看来今晚他又要加班到深夜了。胤礽手执朱笔,一边飞快地在折子上批红,一边平静地道:“九弟十弟还有什么事?”

胤祚十分喜欢那奶油小点心的味道,趁着胤礽不注意,也飞快地往嘴里塞。

自己的挑衅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胤禟暗骂胤祚“吃货”,但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和胤礻我没意思地走了。胤礽终于现了胤祚的小动作,又一笔杆敲上他的手:“你晚上不吃饭了?”胤祚的嘴别的鼓囊囊的,水盈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胤礽看着他这个样子,也终于忍不住愁地叹息:“你都快二十岁了,还是这个样子,难道真是小时候那场病把脑子病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