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看公子,沈玉门在客栈四周布下了不少暗哨。”杜老大看着知道郭虎禅受伤后便有些坐不住的郭旭,在边上劝道。

李秀行点了点头,他知道郭虎禅口中的义父就是和景武太子一起失踪的缇骑司指挥使郭泰北,对于郭虎禅的未雨绸缪,李秀行觉得自己对郭虎禅来说远没有他想得有用。

“主人没下逐客令,我要是先走了,岂不失礼。”李秀行毫不理会沈玉门,只是看向许显纯,他心中对郭虎禅的身份已有猜测,但仍不能肯定。

李秀行同样注意到了如同暴虎冯河般杀人的郭虎禅,这时他已经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情绪,只是朝身旁的沈玉门道,“这一刀已得沙场真意,都督以为如何?”

“想要我的命,来啊。”郭虎禅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如同咆哮的狮子怒吼了起来,接着根本不管身边的阿青,人如同疯虎般挥刀扑向了那些黑衣人。

李白身边,李客同样也是忍俊不禁,看着儿子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大笑了起来,这小子老是听那些说书的讲什么大侠故事,以为那就是江湖,这次正好叫他长些见识。

郭旭在边上看着郭虎禅将整件事情都说成是地上死鬼赵义的错,心里更加佩服起这个堂弟来,到底是大伯的儿子,这样颠倒黑白,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换了他可办不到。

“不必收拾了,免得破坏了现场痕迹,到时候衙门不好办案。”郭虎禅看着上来想要收拾干净的几个伙计,吩咐道。

“堂弟不必多礼。”郭旭其实在见到郭虎禅的第一眼时,他就没有再怀疑郭虎禅的身份,连忙扶住了郭虎禅。

“你自己看吧。”屏退左右之后,沈玉门把枢密院发来的密令交给了李秀行,等李秀行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才开口道,“这次枢密院和内阁大家都不想撕破脸,刑部派了铁捕营过来,我这里也安排了人手,你们缇骑司就不要再来插一脚了。”

“郭旭交游广阔,这玉门关都督和他有旧,不要多生事端。”楚铮看着有些不忿的手下,冷声喝道,他们铁捕营不比缇骑司,不是军方的系统,又和玉门关都督府没什么交情,也只能待在这里等着过关进城。

“云水居的胭脂水粉,也有各色等级,最上等的贩卖到长安,价格比老婆子这里足足高了五倍。”胡大娘见郭虎禅询问,笑着答道,她在玉门关内也见过不少王孙贵族,可没有一个有郭虎禅这等气度的,刚才郭虎禅和那个姓李的俊俏小哥儿说的话,她在边上也听到了。

郭虎禅看着李客,摆手道,“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兄不必太客气。”李客固然是个可用之人,不过郭虎禅现在并不心急,他如今也只是给了李客一个口头承诺罢了。

听到刀声大做,本就闲着乱逛的阿青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看到练刀的郭虎禅,不禁眼前一亮,她知道郭虎禅一直都在练刀,但她平时要教红袖她们三人学剑,自然不知道郭虎禅练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现在亲眼看到郭虎禅的刀术已经颇有火候,她心里欢喜起来,也起了相试之念。

宗室子弟,李客心中狂喜了起来,他没想到郭虎禅竟然会是天家子孙,这样一来的话,即便他奉郭虎禅为主人,也不用担心儿子日后的出路。

“掌柜的。”见自家掌柜在那里嘀咕,那矮小伙计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听完李客所言,郭虎禅才知道李客逃到碎叶城之后,本想当个教书先生,赚点盘缠,然后去河中做生意,结果一场大病让他差点死在碎叶城,好在给他现在的妻子所救,最后他便在碎叶城成了家,在当捕快班头的丈人引荐下,在衙门里当了个刀笔吏,闲暇的时候也教几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剑术。

“阿姐,看你的了。”郭虎禅朝身旁的阿青笑了起来,他这位阿姐也是好战的人,夏铁棠邀战,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刚煮的茶,还没凉呢?”看着嘴里咝咝地直吸气,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阿青,郭虎禅这时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气得阿青拧起了脸。

庭院里,几株老槐树枝繁叶茂,将那午后的阳光挡了七八分,阵阵凉风伴着花草的香气叫人暑气也不由去了几丝。

“怎么,还生气了,你这东西。”沈玉门笑了起来,手中打开的折扇一甩,啪地一声收了起来,自己却是坐在了夏铁棠的官椅上,然后问道,“说吧,那位郭小公子是什么来路?”

“多谢公子。”看到店里的伙计们捧出的一坛坛酒瓮和大盘的牛羊肉,那些捕快们守了大半夜,早就饥肠辘辘,此时更是给勾得肚里馋虫叫起来,食指大动,听到夏铁棠的话,都是回过神来,连忙大声朝郭虎禅抱拳谢道。

郭虎禅到玉门关才不过几天功夫,这城里便已经到处传开了他的消息,不少人都在猜测着他的身份,安西将门,长安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宗室子弟,等等传闻不一而足。

许显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郭虎禅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边上的贾廷也是一样,这时候两人看着郭虎禅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怪物一样。

“少爷,那什么帮派是江湖上的说法,按照朝廷制度,叫结社,得去当地官府报备,记录在案,少爷要是想把玉门关的帮派都给收拾了,就得在官面上有人。”许显纯在一旁道,玉门关的那些帮派大大小小不下数十,那些帮派背后鲜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靠山,只要他们想办法把玉门关县尉弄成自己人,自然能把那些帮派都给收拾了。

“少爷,玉门关的守将,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极为重要,枢密院向来都只用勋贵之后来担任,我们当年随老爷一起去河中时,这玉门关的守将是郑国公贺廷玉的后人所镇守。”贾廷答话道,“如今这玉门关的守将是谁,我也不知道了?”

郭旭虽然是宗室名门出身,但是年少时便离家开了镖局,全靠自己拼杀出长风镖局的名头,那时人们才知道他是郭岳南的儿子。

许显纯看到阿青带着三个波斯少女如何练习拳脚,也不由愣了愣,接着便看向了大车,这时贾廷已经到了他身边道,“是少爷的意思,阿青教红袖她们练武,也能让少爷静下心来看些书。”

郭泰北有时候真恨老天,为什么当他看到希望的时候,自己却时日无多,哪怕只要老天再给他五年,不,三年时间,他都会拼了这条老命让郭虎禅回长安夺位。

小半个时辰后,郭泰北带着郭虎禅到了梅林外的一处雪丘,他走到一处凸起的雪窠前,拂去了上面的积雪,露出了里面的青色碑石,上书‘先严,慈郭廷昭,裴照容之慕,不孝子郭虎禅泣立。’

“和大食人的那一仗,你父亲用兵虽险,但是我们还是赢了,只是我们没想到是,你父亲居然在战场受人暗算,被人用药箭射中了手臂,而那支箭是从你父亲背后射来的。”郭泰北的神情渐渐狰狞了起来,当年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缇骑司,外卫指挥使衙门里,李业嗣沉默不语,儿子李秀行派人送回来的密报他已经看了,侄子李梦枕在石国做的事情可大可小,不过薛讷终究念在了两家世交的情分上,还是保下了李梦枕。

看着对自己大声说话的郭虎禅,阿青气恼地出了房间,直到郭虎禅穿好衣服出来后,才小声嘀咕道,“公子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么可爱了。”

“大人,石彪已经动手了。”李梦枕身后,一名部下从黑暗里走出来,在他耳边低声道。

“姑娘,我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虽然得罪了你,可也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翟刀儿看着几个在地上叫唤得凄惨的手下,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们被打折的手腕,脸上的神情已是变得严肃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是。”汉儿们一个个应声道,他们现在终于不再像过去那样忐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道路该怎么走。

阿青手中多了两柄两尺长的短剑,她的身后,两个马贼的头掉到了脖子后,只剩一层颈皮连着,那无头的脖子处喷起了数尺高的血雾,没有一滴飞溅在阿青身上。

郭虎禅见李梦枕服软,虽然猜他怕是多半故意为之,想和自己拉关系,但他心里还是颇为快意,起码能看到李梦枕这吃瘪的样子,他也不吃亏了。

远处的石国士兵不明情形,只是听到呼喊声,四涌而上,郭虎禅立于石康的尸首前,脸上毫无惧色,宛如奔流汹涌的江心里堑然如岳的磐石般。

杜老大一脚踢在了阿蒲罗跋的后脚弯上,接着手中长刀猛然出鞘,一刀斩下,那颗头颅应声而落,跪在地上的无头尸首,颈血溅起三尺,阳光下红色的血雾弥漫。

阿卜杜勒和随从一起被石国士兵们驱散了,不过他已经记下了郭虎禅这个汉使的相貌,石国国王杀了亲大汉的国相,阿拔斯人也派了使者,到时候若是汉使死了,哪怕汉朝这些年再偃武修文,也一定会出兵河中的。

“不知上使刚才所言问罪,不知是何意思?”守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敢提国王二字,国王杀了国相之事,举国皆知,一些亲大汉的官员也给国王杀了,如今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我大汉乃礼仪之邦,他们自己做下的事情便得自己认下。”李梦枕朝贺鲁道,接着转过头看向了昨夜和突厥少女鬼混过的众人喝道,“还不去换衣服,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是在那个时代长大的。”不经意间,郭虎禅忽然想到了杜老大对他说过的这句话,现在他能理解一些杜老大了。

厚厚的牛皮帐篷隔开了呼啸如狼嚎的凄厉风沙声,宽大的帐子里,郭虎禅脱下脚上的官靴,倒了一地的沙子,而他身边向来翩翩如玉的李梦枕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扮作使节的陈子昂就更是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