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想不到公子也和司马实想到一块去了!”

小七开心地拿着他买的衣服去找如玉了。王府两个人也被好生招待。

那世子果然是假冒的,不是世子,而是郡主。她果不食言,果真要他老爹来请我做老师。一想那郡主如此任性,恐怕做这个西席是要大吃苦头了。我想也没想,便婉言拒绝:“小人离家久矣,家中父母定十分担心,如今中举,第一个便要回家通报双亲。日后恐怕多要离家,故不敢不回父母身边。请王爷恕小人不敢遵命。”

“江兄休得取笑!我吴某人岂无半点自知之明?看江兄如此兴高采烈,必是福星高照,迫不及待要等那放榜之日了吧!”

好个精怪蛮横的小子,我正色回道:“小人不敢。小人虽不过是个生员,却也是有圣人功名在身。而世子殿下虽然尊贵,却也未继承爵位。而此地并非朝堂公府,小人的礼数也算周全了。除非韩王殿下亲临,否则小人的跪拜礼,世子是经受不起的。”

“王兄,今难得冬日暖阳,何不出城去走走,在家里岂不是要憋出毛病了?”我笑道。

郡主却意犹未尽,说道:“不妨,不妨。听说你经常下棋,不如我们来下一盘如何?”

我一愣,心想你也真个是顽皮,这么晚了要和我这年轻男子下棋,虽说是在你家,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怎么样了么?

“好不好嘛?”

“不好”,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就看在《范公文集》的份上啦。”郡主开始威胁我了。

“果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我自嘲。

“不,不,不,我没说要强迫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就算了嘛。明日你也来浇月斋,到时候再下如何?”郡主纠缠不休。

“可王爷吩咐我之需要三天去一次即可。”我分辨。

“你是当真不愿意和我下棋么?”

“男女授受不清,还请郡主理解。”

“切……,你果然不要?”郡主已目露“凶”光。

“这个,那我就破例一回吧……你还是把那花锄先放下再说吧。黄花闺女,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些粗重物事。”在暴力威胁下,我还是妥协了。

“那明日未时来浇月斋。”郡主又笑得象牡丹一样,虽然我看不清楚,却能想象出来。说完便小跑着去了她的寝室,与我擦肩而过,留下一阵清香。听到后面环玉相碰的声音,我不由回头望去,伊人却已消失在王府曲折的幽径之后。

我百感交集地回到房间。回想着今日和郡主的遭遇,不禁莞尔。却又时时隐隐有些担忧。心想韩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娇宠万分,却是管教得如此之松,好像什么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胡来。上次王睿那里丢了十几匹好马,恐怕也就是骂一两句也就过去了。迷迷糊糊的,便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点小雪,王府里银装点缀,冬天的枯木戴上了白手套,承托着府内的亭台榭宇,刹有一番风味。午饭过后,我如期来到浇月斋,郡主早已在丫鬟的簇拥中等候了。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花纹的貂皮白夹袄,红扑扑的脸在柔软的皮毛映衬下显得分外清秀。

我们在那紫金小炭炉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方檀香木棋墩。在火炉的热气烘烤下,檀香木出阵阵温润肺腑的香气。

“下棋之前,还请老师一品我砌的茶。”郡主今天似乎兴致大好,要给我表演茶道了。

旁边侍女早已端来一个陶炉,放在茶几边上。慢慢烧起水来。“这水都是刚刚融化的雪水,用来泡茶最是适宜。”郡主说道,“公子就帮我来磨茶饼吧。”

那茶饼是御赐的西湖龙凤饼,光是茶饼的香味就让我消受多时了。难得这么好的气氛,我就不紧不慢磨起来。而郡主,则在仔细摆弄那小陶炉,使上面烧的那紫砂水壶热气腾腾,慢慢冒起汽来。

见我磨好了茶,郡主仔细往茶杯里各放少许,然后趁着热,把水壶提起来,三起三落,刚好倒满一杯。须臾,两杯清香四溢的浓茶便出现在我面前。而郡主则在顽皮地吹着她那被茶壶烫过的纤纤玉手。

“老师请用茶!”

“不客气!”我品了一口,真个入口即入肺腑,那感觉妙不可言。我想,茶固然好喝,更重要的是这小雪初冬,檀木棋桌,美人相伴,意境却是以往哪次喝茶都不可比拟的。

“老师若觉得我的茶好,以后倒可经常来饮。”郡主看到我陶醉的表情,似乎深受鼓舞。

“多谢郡主款待,真是我几世修来之福啊。”我调侃地拍她马屁。

“那便开始下棋了。我执黑!”

“那便依你,开始罢。”

屋外,风声渐渐大起来,雪花也慢慢落下来了,冬天正是要来了,在南方长大的我,还有点不习惯这么早的大雪。听着屋外呼呼的北风声,我在这暖洋洋的精致小阁中,坐在这貂裘锦裙的少女面前,看着那淡紫色的棋桌,悠然地品着香浓的热茶。我细眯上眼睛,似是在梦中一般,生活,便是如此?

郡主在棋盘上很快便招架不住我,她也越专注得思索盘上局势。可是毕竟棋力不逮,慢慢她被我逼到中间一个狭小地盘,几处突围都被从容化解。她那急性子的脾气也印证到了额头上——细细的汗珠都冒出来了。

我见她如此狼狈,便也放了几手,让这盘棋还能继续下去,我们便这样一来一往,一个冬天的下午便悄然而逝。

“老师果然好棋力,以后不如改教我下棋吧。”

她终于投子认负。我岂能答应她无理的要求:“我下棋乃半路出家,闲来玩玩而已,哪敢误了郡主?”

“哎,你们读书人啊,就是喜欢死谦虚。你就是比我强,教教我有何不可?也罢,听说你还会弹琴,不如下次再切磋切磋。”

我听了也是一头包,又要琴,估计还要书画,四艺都玩遍了她才罢休吧。

“天色将晚,小生这就告辞了。”我便要离去。

“下这么大的雪,不如吃过再走吧。”郡主分赴左右把茶几棋盘都收拾了。坐到平常她听我讲课的位置去了。但是帘子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我要推辞,却觉得老推辞也不是办法,也想不出理由,只好答应下来。

“郡主不和王爷一块用膳么?”

“父王忙着写他的《草花子集》,怕是想不起要和我吃饭了罢。”郡主一脸幽怨。韩王喜欢种植奇花异草,现在都在传他要写一本花草技艺的集大成书。而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个幌子,把朝廷关于他过多干涉朝政的闲话转移开来而已。

我也不知道韩王到底在忙什么,反正我很少碰见他,既然他不和郡主一起吃饭,我也就放松了心情,和郡主步入了浇月斋的后厅。她的饭桌很小,最多够两个人用。我们相对而坐,看着对面的任性小美人,我却徒然感觉一种无助。我们两个看似离的很近,可感觉要达到那边,要花上毕生的努力一般。她百里透红的脸颊,在我眼里也渐渐变得陌生和模糊起来。

“你胡乱盯着人家看却是什么用心啊?”郡主半生气地说。

我才现自己失礼了,却又没有站起来赔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