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讪笑:“姑娘看来精神尚好,在下可放心了,呆会儿潜过这凤栖湖,姑娘定是不怕的了。”

这可叫杜雁泠大大的不快了:“你是怎么回事?没毒死我很开心吗?再厉害的毒药也必有纰漏,今天若不是我,你哪还有命啊。”

他迅瞥了她一眼,回眸正色道:“正待有所作为!”

几步追上乞丐,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喂,你刚才生的是什么气啊,人家说你眼光好你生气?还是,说你有相好的你生气?嗯?”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可杜雁泠硬是把它当作认同,又是得意又是轻蔑地扫视一周,心中暗道:三娘,你可别怪我啊,谁叫你初进家门的跋扈样叫我一生难忘呢。

她一手托腮,半眯起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菜肴:贵妃鸡、淮扬炒、茄子晒驴肉、蜜蜡肘子、三鲜木樨汤,再有几块密制的定胜糕就更好啦!不知不觉中她已脱口而出,越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他无奈地停下:“大小姐又有何事,太阳落山后,林中瘴气可不像白天这么无害了,你莫非没有现全无飞禽走兽的踪影吗?”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手一松,断枝瑟瑟落地,淡然说道:“杜家三小姐远嫁南羊商二公子之事天下皆知,算算日子也早该到了廉城附近,而这暗瘴林甚少有人路过,想来也唯有骄纵刁蛮的杜三小姐才会贸然闯入,再看那十几名护卫,几大箱衣物珠宝,真乃富贵之家。而小姐你,灵艳无双,却肆意妄为,白白害了这许多家丁的性命。世人常说,鹤宁杜家三位美人各有千秋,大小姐温婉宜人,贤良淑德,却是毫无主见;二小姐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却似那冰山美人,性子冷淡;三小姐聪慧异常,机灵可爱,却是目中无人,正是个骄纵难缠的姑娘。况且,你刚刚还称自己为杜女侠,若我再猜不着岂非辜负姑娘你‘大侠’二字?”

是翠儿!她心中大骇,不禁右手一颤,帘子滑过手指复又垂下,接着是一阵金木断裂的巨响,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那般刺耳,直刺得她眼冒金光,耳畔隆隆作响,只凭着直觉朝前扑去,电光火石间,一股寒气自右肩直转而下,整条右臂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

方青左没有想到矛头竟然指向了自己,毕竟当初是他极力劝说小姐绕道而行的,早已熟知她的蛮横行径,他只好苦笑着回答:“三小姐,我也只是略略听闻此事,并未亲临,只是这暗瘴林恶名传扬已有十数年,我以为总是宁可信其有的好。如今毫无伤出得林去自是最好不过,方某只是图个小心,小姐莫怪,还是加紧赶路的好。”说完他又加一鞭,命手下快快跟上。

此时一阵清风拂来,直激得他一个冷战,这才想起衣裳还是湿的,他迅敛了心神朝她望去,果然她双手抱肩浑身轻颤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毒雾虽已散去,可你我衣衫尽湿,眼见夜幕将至,如此走下去,怕是不到酉时便气力全无了。不如先找个僻静之所待衣裳干后再做打算,况且危险尚在,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嗯?”

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刚拾来的一包鹅卵石,纤细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委实没有气力再动弹了,胡乱点了下头,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见她如此不舍这些石子,乞丐柔声道:“你拣些个喜欢的留着,多了也带不走啊,若是能当馒头吃了,你拿多少我都赞同。”

她动了动,却是很快找到几颗晶莹透亮的用手绢细细包了揣在怀里,余下的伸手拂了拂,便又散落在地上。乞丐倾身揽她起来,整了整地面,又仔细审视了一番,确定没了纰漏之后,这才施展轻功跃上树梢,在林间飞奔起来。

过不多久,他终于停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间,四周绿叶掩映,好似天然的屏障,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扶着她在宽宽的树枝上坐定,乞丐也在一旁盘腿坐下,杜雁泠疑惑道:“这树上怎么生火烤衣裳呢,不怕连咱们一块儿烧了?”

他微微一笑:“我用内力给你烤衣裳,比火快很多。”

她惊讶万分:“啊,这不是太耗费功力了吗?雁尧哥哥说内力乃习武人的精髓所在,你却用来烤衣裳,不怕危险吗?”

他不以为然:“难道生火烤就不危险了?天色渐暗,有了火光,敌人找到我们岂非更容易些?我们在树上有这天然屏障,就算猎犬来了也不好辨认方向。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萧箫你一贯机敏有加,有什么法子呢?”

她撇撇嘴,不可否认他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我,我哪里想的出来,你废话少说快些动手,时间长了怕是这里也不安全了。”

他闻言略略一笑:“好姑娘,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便好。”

她依言合上眼,不久,一股温热从背上袭遍全身,叫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融融春日下,那样的逍遥惬意。几日的辛苦都烟消云散,四肢百骸也酥爽不已,渐渐地,她唇边漾起一丝微笑,仿佛置身云端,正悠悠然做着美梦,若不是身处险境,她早大呼舒坦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依稀传来轻轻的呼唤,她嘤咛一声,这才清醒。摸摸衣衫都已大干,连满头乌也干爽怡然轻柔地垂在脑后。她匆匆挽了个髻,猛地瞧见他伸手递过来一捧果子:“我们匆忙出来没带干粮,你将就着点儿吧。”

她犹豫着拿了个像是樱桃的果子,一入口直酸得她牙都快掉了,慌忙吐了出来,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好笑得瞧着她,又递过几个长相奇怪的紫红色果子:“这个保证不酸,尝尝吧。”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先是小心咬了口,接着一口气全塞进嘴里,果然甜美无比,汁水颇丰,她吃得是心花怒放,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摘的果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轻笑道:“你睡得正熟,我怎好意思打扰?”他黑眸闪动,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杜雁泠大窘,张口讷讷不语,只好不吭一声地将他手里的桑葚吃了个干净。

“怎样,有力气走了吗?”她望望天空,日落西山,连红霞也渐渐退去,估摸着应是酉时了,她回头转向他:“你还行吗?毕竟你得带着我走,耗费气力的是你啊。”

他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屑,瞥了她一眼:“快走吧,谁说你不用费气力了?”

半个时辰后,树林渐稀,眼前是一片齐膝高的茂密草丛,依着山坡而长,放眼看去,绿油油的一片,望不穷尽。

乞丐默默不语,杜雁泠也渐渐明了没有了树木的遮挡,他们的踪迹会很快被人现,而依着他们目前的状况也不可能再在森林盘桓下去,只有朝着东方,才有希望走出密林找到城镇。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看什么看,快走啦,又不是我,没瞧过这么多的草,傻愣着干嘛!”

他眉头微皱的脸上终于松动了几分,学着她的话说道:“我也怕是没见过这么多的草呢。”

“哼,”她不屑道,“又不是牛啊羊的,见到草也不能果腹,管他这许多,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