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脖子有些发烫,这小子,还记着昨天的胡话呢。好歹我是他刚拜的哥,也不能给我留点颜面:“行了,行了,你上班去吧。”

也许有的读者会认为为了那么几万块钱不值得,也许会认为我太懦弱,太容易被击垮。书上和史上的英雄人物们不都经过了不知多少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仍然屹立不倒吗?可我不是这样的英雄,我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刚拥有美好梦想却被无情粉碎的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直到如今,我仍然没有对我的所有过去有所责备和后悔。说实话,我发现现在很多相近年纪的年轻人,除了空口说白话,还根本连自己的梦想都没有。

“哎呀,那怎么办哪?郭励?”周红扯住我的手臂,发现了我的四肢冰凉:“你先进去把衣服穿上吧?”

“告诉妈咪,有几个大坏蛋欺负咱们的宝贝?”凯勒太太比我会问多了。

“就算?”我理直气壮,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你们根本就是冤枉了好人。”

我正把自己陷在钱眼里打转,忽然透过密密绿叶从公园里传出来的一声低低的惊叫声把我从幻觉中拉了回来,其实我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个声音却是我梦中的天籁之音,即使被压抑得有点变形,我仍然一听就听出来了。我用单手一撑就跃过了围栏,围栏边密密地种着一种垂吊植物,穿过去倒有些困难,但仍然被我强行穿过了,我眼前的景象令我怒发冲冠,三个男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欺负一个女孩,而那个嘴被捂住,泪流满面的女孩正是我心中的天使美雪儿。

她一边走出房间,一边扁嘴:“昨天给你脱的时候就瞧光了。”

我回过头,四周的灯光立即在我眼前黯淡了下来,那个天使,那个在我梦里和想象中多次出现的仙子正一脸稚气地站在门口,原来她叫美雪儿,听起来也象是音译的,果然不是中国女孩,也许又要说我崇洋媚外了,在中国女孩儿里头,算上那些什么世界小姐啦、亚洲小姐啦、港姐啦等等等,还真都没有这么漂亮,尤其是她的那种神情,那种丝毫没有世俗气息的气质,真的让我恨不得跪倒在她的裙边。

我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有了一个什么不成形的思想在那里作怪。忙也给他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咱们看来是有那么点缘份,说不定该当是有财一起发。你什么时候有空?兄弟作个东道如何?”

“这是我同事阿艳,”表姐给我介绍:“这就是我表弟郭励”,她显然有些得意忘形,介绍完了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蛋,对那阿艳说:“怎么样,没说错吧,是很帅吧。”

阿文预言我会很抢手,这一天果然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这天晚上,酒吧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节目,但是昏暗的灯光中客人依然不少,我真不明白这些人哪来那么多钱浪费在这种‘高消费’的地方,现在我已知道,那种50元一杯的所谓‘奶茶’,成本还不超过5毛钱。可偏偏有不少人都喜欢在这里千金一掷。

我兜里的银子不多,交通费是无法节省的,只能从口粮中想办法,本来是打算一天一包方便面的,后来照我个头和天天在外奔波的辛苦劲,实在捱不下,才狠下心定下一天最多两包只限八毛钱一包的指标。好在还避过了特区一年长达七个月的夏日气候,省下了喝水的钱。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应当向她提一下意见,在两个人独处的晚上,趁郭小玲换气的功夫,我插嘴道:“你能不能少说点,怎么那么多话?”

“看你干什么?”我问了这句,人清醒了一点,又问:“谁?”一边拖了她朝她的房间走来,她紧紧偎依着我的臂膀挨着走:“甘卫国,肯定是他。他在窗户那边糊了纸,我以为没什么事,每天都放心大睡,可是今天,今天我醒得很早,借着光线看到窗户边好象有个黑影,我仔细一看,报纸的中间有个洞,一只黑眼睛就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我看。”

说实话,这碗馄沌我也吃得颇不自在,好不容易吃完,等龚慧安顿我睡下,我才松了口气。

这天天气很晴朗,那两个机修早就不知遛哪儿去了,我正在机修房修着一台车床,车床底下的一个螺丝卡到杠杆上了。机修房是很闷热的,虽然我正面对着一扇四方形的小窗,却没有一丝风,我一边敲打着,一边感觉到汗水从我的发尖和鼻尖上往下淌。终于搞定了,我喘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龚慧站在窗外远处,远远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看着我,所以也愣愣地对着他瞧。这时,旁边一声咳嗽,我回过神来,原来是那两个机修工回来了,其中的一个喻挪着说:“怎么?对上眼了?”

表姐不大认识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排我住。她同室的阿兰却已来了很久了,自告奋勇,热情的带我去了一个男宿舍。那是工人宿舍,一间房要住十二个人,房间内密密排着六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中间的通道已不宽,室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我不知道,”美雪儿摇头:“哥哥,我在这儿等你呢。你陪我一起等大叔好不好?”

“你等我干嘛?”我也闹不清她什么又是等我,又是等大叔的。

“玩啊,你干嘛不去找我玩了?”美雪儿扁了扁嘴,一副委屈的神情:“我没有一个人乱跑了,我很乖,很听话啊。”

“那就好。你在这干嘛呢?”

“都说过了在等你嘛。”美雪儿一副嫌我太笨的模样,忽然神秘地一笑,把两手朝我身上一抛,一些碎纸片儿直朝我洒下来,“下雪罗,下雪罗。”她高兴得拍手掌我心里微微叹息,脸上却在微笑:“你还说你听话?知不知道这儿不能乱扔垃圾的?乱扔东西是要罚款的。”

美雪儿忙跪到地上去捡那些碎纸片:“我不知道不能扔的,我在家里天天扔都可以,我捡起来呀,你不要罚款。”

我也不知道她的反应会是这样,正准备叫她起来,一个人冲进来扶起了美雪儿,不阴不阳地对我说:“郭先生,美雪儿小姐的心智只达到六岁孩童的水平,就请你不要玩她。”

“你说什么哪,我有玩她吗?这本来就不让乱扔垃圾。”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穿得不俗的中年人,约四十余岁,一张白净的胖方脸,两边脸蛋的肉都有点下垂,看起来挺像是弥勒佛。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脸上也是笑咪咪的。郝老板也站在他身后,看样子是一起进来的。郝老板板着脸孔对我说:“郭励,这是谁你知道吗?美雪儿小姐到这里扔点纸片是看得起我们。”转脸对着那方脸胖子已满脸堆笑:“这小子不懂事,胡先生您别见怪,”再对着我时又已板起,他的脸可变得真快:“郭励,胡先生找你,你跟他去吧。”

那姓胡的笑容可掬,当然他的笑不是对我表示恭敬、喜欢,只好像是用刀雕刻上去的,已经取不下来的面具,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来:“敝姓胡,是连达的中方秘书,奉总经理凯勒太太之令请郭先生到府上一述。”

“又找我什么事?”我不满:“我是你们凯勒太太的电子遥控玩具吗?叫我去就去,叫我走就走?滴溜溜想指挥到哪就到哪?”

“郭先生,你说笑了。”姓胡的一副准备死缠烂打的模样。

“哥哥,你就去嘛,好不好?”美雪儿撒娇地拉着我的手摇晃,我也找到了台阶下:“这还差不多,我就看在美雪儿的份上去一趟。”

美雪儿高兴得拍掌。胡秘书有意无意地把她和我隔开,不让她靠我那么近,谁知不一会儿。她又跑到了我身边。看来,我对异性还蛮具有亲和力的,即使是弱智。

我坐上他们的车,又一次到了他们家。这一次凯勒太太在客厅里等着我,那张贵妇人的脸上突然带上亲切的笑容,我还必须用蛮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不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

“郭先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跑一趟了。”凯勒太太说。

我沉默,她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是这样的,”凯勒太太想了一下,似乎是用短暂的沉暂来引起我的兴趣:“今天美雪儿和保镖在街上玩的时候,突然见到几个美雪儿称之为‘坏蛋’的人,保镖暂时把他们都带了来,我们怀疑他们就是上次欺负美雪儿的流氓,想请郭先生帮着认一下。”

“你们这算什么意思?如果抓到流氓就送派出所啊。”我说,正好也可以销我的案底了。

“可是我们又担心再一次误认了,你知道凭美雪儿是不能指证的。”凯勒太太说。

“怎么?你们也承认上次是误认我了?人呢?”我想,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其实美雪儿上次真也就是受了一点惊吓,当然那得多亏我及时相助。不过如今弄得跟私设公堂似的,也太隆重了,其实就算抓对了真送到派出所也没多大的罪,如果弄错了的话,他们也一定认为给点钱就可以摆平的,没准以后万一我有钱了,也是这副德性。

那三个人坐在另一个房间里喝茶,旁边远一些的地方坐了四五个保镖,也不知他们是用什么方法留下这三人的。不过我看这三人还挺高兴的神情,一定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蒙在鼓里呢。我一眼就认出了跟我说过一句话的那个,模模糊糊认得另一个,第三人我却没什么印象,不过估计也差不远。

我朝凯勒太太点头,又回到客厅时,对她说:“他们三人也没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你这样做,犯了刑事罪,只怕比他们还要严重。”

凯勒太太微微一笑:“我不把他们送派出所,不过叫你来确认一下,认个脸。我想:如果不是有人及时赶到的话,这些流氓肯定会做出伤害到美雪儿的事。”

我不知道她这个‘有人’指的是我还是她们家保镖。但也无所谓了:“如果没事,我先走了。”美雪儿听了不乐意,拉住我央求:“哥哥,你为什么要走?不要走啊。”

凯勒太太微微皱皱眉头,轻声细语地去哄美雪儿,又朝我使眼色,叫我快走。